151 第151章(1 / 1)

郑国泰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口凉菜看着两个外甥一脸快要按不下去的好奇,才不吊他们的胃口。“你们可知道,现在的主审官是谁?”

这个朱常溆自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刚刚还和人家见过面。“巡按御史吴楷。”

“不错正是此人。”郑国泰狡黠一笑“那你可知,已成阶下囚的楚王给了吴楷多少钱?”

兄弟俩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百金为寿礼另以万银相赠。”说起这个,郑国泰不免有些感慨“楚藩果然不愧是天下四大富藩之一看看这手笔。嘿嘿,我可拿不出来。”

朱常溆沉吟了一番“方才吴楷应该请了郭正域吃酒。”他敏锐地抬起眼看着郑国泰,“莫非,要对郭正域行贿?”

“依我看,如你所想。”郑国泰用筷子指了指外甥,“不过嘛,我听说先前楚王听说郭大人要来,就让人带了一百两黄金过去。殿下可知道,郭大人收是没收?”

这个朱常溆可以很肯定“没收。”自从知道沈一贯收贿后,他就从东厂借了人,在各个官员家宅附近埋伏,哪几个收了钱,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听说是将楚藩派来的人,连银子带人一起轰了出去。”

郑国泰“啧啧”道:“看来这个郭大人倒是位清吏。”

朱常治将一大盘白肉就着酱油全吃光了,“那是,舅舅你没瞧见,这一路上,他就没给自己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收受贿赂之人。”

“那可不一定。”朱常溆当即反驳,“这世上,多得是两面三刀之辈。不过嘛,”他笑了笑,“若是这位敢收贿,怕是他的老恩师头一个饶不了他。”

郭正域的恩师是沈鲤,当今天子的恩师也是沈鲤,两人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同门师兄弟了。顶着这样的巨大光环,郭正域但凡不是个蠢人,也绝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事。

否则沈鲤的面子往哪儿搁?朱翊钧是办他,还是不办他?

不仅要办,还要重办。显示出朝廷对于勾结藩王之臣的痛恨之心来。

大明朝,并不是没有诛九族的前例。

朱常治耸耸肩,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全不懂,还是安心吃饭来得好。

“这事儿,舅舅是怎么知道的?”朱常溆有几分好奇,郑国泰这身份,又是商贾,又是皇亲,根本就不讨官员的喜欢,哪里会与他交好,更将这件事告知。

郑国泰摇摇指头,“殿下这就有所不知了。”他凑过去,低声道,“我这铺子的掌柜,小舅子是武昌知府身边儿的师爷。”

朱常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么说,武昌知府、师爷,全都有份儿?”

“对喽。”郑国泰夹了菜往嘴里送,“这武昌上下,还有哪位没收过楚王的银钱?我看呐,十个里头能有一个,就不得了了。武昌府人人都知道楚王疯了似的给人送钱,就想活下一条命来。”

“依舅舅看,楚王这案子,能不能办下来?武昌府替他说话的,多不多?”朱常溆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民情舆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左右案情最终的决断的。

朱常溆到武昌,就是为了能将朱华奎给按进泥里头再也起不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郑国泰挠了挠山羊胡的根子,“这个倒是没有。殿下,你是不知道。楚王在武昌,甚至在楚宗内部,并不得人心。赏罚倒勉强能算是分明,可太过严苛了。不少楚宗人,都等着看他笑话呢。不过嘛,支持的,倒也不是没有,只是相比之下,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朱常溆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郑国泰说了这么多话,不觉腹中空空,正想夹块肉呢,就发现桌上的肉食都叫朱常治给扫光了。“你呀你呀,小心别吃坏了肚子才是。”

朱常治鼓着腮帮子,“嘿嘿”笑着。

“哎,对了。殿下,这次来武昌,就是为了楚王的案子?”郑国泰皱眉,“若是如此,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藩王,哪里值得殿下千里迢迢赶过来。殿下可是千金之躯,得万自珍重才是。”

朱常溆笑道:“也是为了见舅舅,都好些年没见了。听说又给我寻了个小舅母?还快多了个小堂弟?”

郑国泰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嗐!”

朱常溆也不多为难人说不想说的话,直接跳了过去。“也是想问舅舅些事。”

“你说。”郑国泰将屋外的下人唤进来,将桌上吃完的冷菜残羹都给收拾了,另捧上了一壶热茶,并三个茶杯,“来,喝茶解腻,消消食。”

朱常溆将滚烫的茶杯裹在手里头,感受着它的温度,嘟起嘴轻轻吹了吹。茶汤上覆盖着的一层纱雾被吹散了。他嘬了一口,舌头小小被烫了下。

郑国泰赶忙放下茶杯,“仔细些,可烫着呢!”

“哎。”朱常溆笑道,“我是想问舅舅,湖广这边儿的织坊生意,和现在的江浙比,如何?”

郑国泰被转了心思,“唔”他想了想,“还比不得。江浙到底是有底子的,多少乡绅都在做织造生意?每年还有宫廷供奉。有宫里头杵着,轻易倒不了。况且那边儿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织造这块儿乃是大头,殿下啊,轻易也动不得。”

朱常溆将他说的都记在心里,“那商税这块呢?舅舅觉得?”

郑国泰心思一动,这是朝廷要开始改革税制了?

人到底还是有些私心的。

“我倒是觉着,现在这样正好。”郑国泰抿了口茶,“就是要运往各处时,钞关比较麻烦。”

朱常溆点点头,再不问什么。

舅甥三人又另说了些家常,趁着还没宵禁,朱常溆就带着弟弟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朱常治见兄长一直皱着眉头,不由问道:“哥哥,怎么了?”

“舅舅没说实话。”朱常溆叹道,“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若是要改革商税,岂非让舅舅往后就多纳税赋了吗?这人呐,有点儿私心,再正常不过了。我也不会怪舅舅的。”

他早已不是前世那个锱铢必较的朱由检了。重活一回,他明白了什么该抓,什么该放。

朱常治有些怯意,“那还改不改了?”

“当然要改。”朱常溆凑头过去,“要是不改,洵儿在辽东就得死了。”

朱常治一时没弄明白,这改革税赋和四皇兄有什么干系。不过二皇兄好像从来没说错过什么,听他的总是没错的。

“说起来,哥哥你觉得,郭正域真的会让我们接触朱华奎?”朱常治问他,“那可是重要的犯人。”

朱常溆倒是全无担心,“沈先生肯定早就和他打好招呼了,不用怕。到时候,你就专心查你的账就好。”

“嗯。”

皎月挂在空中,洒下一片清辉来,将两兄弟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

胡冬芸双手合十,闭上眼,在佛龛跟前一拜。她在心里数着,“三十七”、“五十六”、“八十九”

一百零八拜拜完了,她歇了会儿,跪在桌子前头提笔抄写佛经。

刘带金端着晚膳进来,见这副样子,吓得不行。“哎哟,奴婢的太子妃,快快起来。”她强拉着人起来,不断地给她揉着膝盖,“疼不疼啊?要叫娘娘知道了,还不得心疼。”又瞪着周围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伺候,一个个杵在那儿当柱子啊?这屋子要塌了是不是?”

宫人们一言不发,全都跪了下来。

“刘都人别怪他们,是我自己。”胡冬芸将刘带金后面的话给拦下。顿了顿,挥退了殿中服侍的宫人,才对刘带金道:“先前殿下说要走,我就应了他,往后日日在佛前拜上一百零八回。而今总不好失信于殿下和菩萨才是。”

她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我们说的话呀,菩萨可都能听见的。”

“那也不能这般磋磨着自己啊。”刘带金叹气,“娘娘今儿个是身子不爽利,才在偏殿歇了。这要是叫她自己个儿见着呀,头一个就要和太子妃你急。”

胡冬芸脸颊红红的,“我知道,母后心疼我。”她停下了绞帕子的动作,“可我却不能拿这份心疼懈怠了自己个儿。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做做这些事儿了。”她拉了拉刘带金的手,“好嬷嬷,可别叫母后知道了。”

刘带金叹了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哎。”胡冬芸嘴咧得大大的,两只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

外头的喧闹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怎么了?”胡冬芸扬声问道。

喧闹声停了下来,一个宫人疾步走进来,向胡冬芸福身。“回太子妃的话,刘淑女和赵淑女闹着要见太子。”

“胡闹!”胡冬芸沉下脸,“先前不是说了吗?太子的病是急症,会传给人,连我都见不得太子,难道她们就能越过我去?现在只有李御医才能在太子身边,旁的都不行。这是父皇和母后的意思。难道她们要违抗圣旨不成?!”

“这哪里就是违抗圣旨。”刘淑女推开阻拦自己的宫人进来,“太子妃。”她向胡冬芸草草行了礼。

刘带金在一旁见了不由皱起了眉头。也太没礼数了。

胡冬芸对她们的怠慢,已经见怪不怪了。“你要去见太子?先上偏殿问过母后再说。此事,我做不得主。”

赵淑女冷笑,挤开身前的刘淑女,“太子妃真真是会抛皮球。明明自己就能决定的,偏让我们去寻娘娘听骂声。我早就知道太子妃善妒,先前霸着太子,不让我俩靠近也就罢了。而今却是连侍疾都不让。”她捂着脸哭起来,“刘都人,你快去同娘娘说。一准儿就是太子妃整日缠着太子,这才得的病。”

“你!”胡冬芸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说她善妒,也就罢了,都是老话。现在话里话外的,竟讽刺自己是、是

胡冬芸死死咬住唇,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俩置气。太子还没回来呢,自己该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

慈庆宫并不大,此时为了不打搅“太子”养病,很是安静。在偏殿小憩的郑梦境自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让都人搀着自己起来。

“方才是谁在说话?”郑梦境站在门口,朝两个淑女淡淡扫去一眼,“让刘都人告诉本宫什么来着?”

赵淑女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发抖。

“母后,你怎么出来了。”胡冬芸上前接过宫人的手,将郑梦境给搀扶着,“母后的身子不好,去里头歇着吧。外头的事,都有我呢。”她看也不看两位淑女。

郑梦境笑道:“也是有你在,我才能躲个清闲。”望着紧闭的主殿殿门,又是一叹,“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胡冬芸一边扶着她进去,一边道:“李御医说了,得有些日子呢。母后要是觉着这里住着不好,先回翊坤宫去休息便是了。”

“哪里睡得着。”郑梦境边往里头走,边道,说话声音外头都能听见,“昨个儿你二皇姐来了,你别看她现在哭哭啼啼的模样。实际上啊,可是个护犊子的人。”

胡冬芸应了一声,服侍郑梦境躺下,径自出了屋子。

外头两个淑女低垂着头,再不敢说什么话。

胡冬芸冷笑,“李嬷嬷呢?”

李嬷嬷方才去小厨房吃东西,听见了声音就赶紧出来,一见是那两个淑女又惹事,当下心里就叫不好。这一来,自己还不得跟着吃挂落?

果然,胡冬芸道:“管教不好,合该受罚。”头也不回地进去里头,继续抄经,却丢下一句,“单公公,你瞧着办吧。”

单保道了一声“诺”,皮笑肉不笑地朝李嬷嬷拱拱手,“嬷嬷,得罪了。”说罢,冲两侧抱着粗棍子站好的太监,“二十棍。”

李嬷嬷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她跪在地上,冲胡冬芸的屋子磕了个头,而后趴在长条凳子上。

棍子一下下打在肉上,发出极闷的声音。李嬷嬷一声疼都没喊。倒是边上的两个淑女看在眼里,吓得跌在地上。

今日这李嬷嬷受了罚,他日身子好了,必会在她们身上找回来的!

赵淑女此时有些后悔,方才听那姓刘的胡说什么呢,跟她一块儿,自己能落什么好?也是自己蠢,竟在那时候出头说话。现在好了,得罪了太子妃倒无所谓,将中宫也给得罪了,还有以后的李嬷嬷。

赵淑女只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再也看不见光明。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无数先前在宫外时听说的事。

中宫心狠手辣,不少宠妃就是死在她手里的。中宫为了给自己所出的皇子夺太子位,不惜杀了先太子,还气死了孝端皇后。

中宫中宫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赵淑女混混沌沌地转回屋子去,眼珠子一阵乱飘,瞧见了自己随手挂在衣架上的一条长腰带。

单保早就见她心思不对,让人跟着去瞧了。那人在外头借着门缝往里头看,就见赵淑女正拿了腰带站在凳子上往梁上挂。这下可不得了,赶忙冲进去将人抱下来,大声喊道:“赵淑女寻死!”

单保看了看郑梦境和胡冬芸的屋子,都没声响,就知道这是让自己处置的意思。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赵淑女的屋子,见里头被太监死死抱住的小美人儿正梨花带雨,哭得个伤心。他“嘿嘿”一笑。

“赵淑女,看来赵家老爷和夫人,没把你给教好了啊。”单保吹了吹指甲上看不见的灰尘,“奴才得差人上一趟赵家去,让赵老爷和赵夫人入宫来一回,好好见见赵淑女才是。”

赵淑女现在听风就是雨,她根本不相信单保真的会让自己的父母入宫相见。这言外之意,难道不是让自己一家三口共赴黄泉吗?!她死命地摇头,“不!不不,单公公,我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哦不敢了。”单保背着手转了个圈,“奴才不懂赵淑女的意思。”

赵淑女几乎要把嘴唇给咬出血来,“我再、再也不敢寻死了。”

“还有呢?”单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想着,要从哪里下手。

赵淑女缩了缩身子,她听说,先前这位单公公将前任掌印给活剐了。难道,自己也

“奴家,再也不敢代怠慢太子妃了。”赵淑女捂着脸“哇”地一下哭开了。

单保满意地点点头,“哎,这就对了。”他弯下腰,拍了拍赵淑女的脸,“这小脸蛋倒是挺嫩的,不长眼的刀子一上去,还不得见了红?”他朝赵淑女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将人叫到屋外,叮嘱仔细看好了赵淑女。

“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人,可别怪咱家对你手下不留情面!”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爷爷放心,奴才一定死死盯着赵淑女。”

单保冲他挥挥手,“去吧。”背着手,看到立在门侧,面如白纸的刘淑女。他笑着上前,“刘淑女”

刘淑女见他走近自己,赶忙退后了几步,呼地一下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而后“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再不见她出来。

单保却是不怕这位也寻了短见,方才的话,大家伙儿都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想死?没那么容易!

那边儿李嬷嬷刚用完了刑,单保亲自过去将人扶起来。“李嬷嬷,对不住了。咱家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单保就要行礼。

李嬷嬷面不改色地将人扶住,“哪里是公公的错,是奴婢管教无方。”她向单保行了礼,谢绝了旁人的搀扶,独个儿一瘸一拐地走去自己的屋子。

单保看着她进去,转身让太监们将院子给冲洗干净了,莫要叫贵人瞧见。

“太子”病着呢,可见不得血。万一冲撞了,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也亏得方才李嬷嬷熬得住,竟一声都不叫,半点儿没扰着“太子”。看来等会儿娘娘和太子妃,就会有赏赐送她那儿去。

方才行刑的太监走过来,在单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单保带着笑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好小子,有点儿眼力界。”他从袖子里头摸出块碎银来,丢给那人,“赏你的,等会儿一起吃酒去吧。”

“谢公公赏。”那人喜出望外地接过银子,冲身后的几个人挤了下眉毛。

单保根本不在意这点小钱,他可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人。

等坐上了掌印的位置,要多少钱没有?

曙光自东边儿起来,赶走了深沉的夜幕。武昌府的朱常溆受了郭正域之名,前往审讯被关在楚王府书房的朱华奎。

朱常溆一路走着,一路细看楚王府里边的摆设,越看心越冷。起初他还对除去楚藩感到有几分愧疚,现下看来,根本就不需要。

楚王府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底下那些了。有钱的,哪个不学着点儿?

规矩、礼仪,就是被这起子人如此败坏的!

朱常溆走到被人看守的书房门口,先朝两人行了礼,又掏了两块份量一样的碎银,一人一块。

衙役得了银子,自然开心,对朱常溆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开了门,让他进去。

朱常溆走进里头,扫视一圈,没见到朱华奎。

“谁?”一个很是颓丧的声音传出来,“又是谁来审讯本王?本王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乃先王的遗腹子,生母乃宫人胡氏,半分不做假,万万莫要听王氏那贱人的编排。”

朱常溆顺着声音的来源,轻笑,“王氏?不知道王爷说的是哪个王氏,要知道,楚恭王妃,也是姓王的。”他走到里头,见披头散发的朱华奎蹲在地上,抱着头。

朱华奎见视线内出现一双沾着泥的官靴,松开了双手,慢慢站起来。面前的这个少年,从来没见过,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他上下打量,“你是谁?”

“救你命的人。”朱常溆不动声色地从怀里取了一块牌子,丢给朱常溆。而后施施然坐在桌边,想给自己倒杯茶。幸好,在倒茶之前他打开了壶盖子往里头看了眼。满是灰尘和爬虫,看了根本不想喝。

歇了喝茶心思的朱常溆将壶盖重新盖上,扭头去看还拿着牌子看个不停的朱华奎。“可是看清楚了?”

“看清了,看清了。”朱华奎瞪大了眼睛,双手捧着那块牌子递给朱常溆,“你就是沈阁老派来救我的?”

朱常溆心中冷笑,面上却诚恳,“是啊,正是沈阁老让我来的。”他看着朱华奎的邋遢模样,“看来王爷这些时日,过得很不好。”

“那是!”朱华奎只觉得自己满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拉着朱常溆就哭诉起来,“喝的是冷水,那饭都快霉了、馊了,连澡也不给洗。对了,我母妃怎么样了?”

还是个孝子。朱常溆忍住心头的厌恶,拍拍他的手,“放心,老王妃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朱华奎一屁股坐在被自己摔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要是母妃死了,谁还能替我掰扯清楚身世呢。”

朱常溆挑眉,原来不是孝顺,是自己。想想也是啊,这人若是有良心,当年张献忠攻打武昌府的时候,就该在巡抚和乡绅的劝说下将银钱都拿出来抗敌才是。可他呢?死搂着钱不放!最后城破,张献忠将整个楚宗的人都丢去了江里头溺死!

“不过,沈阁老说了,他需得王爷帮一个忙。”朱常溆恳切地道,“这事儿还不能叫郭大人知道。王爷不知,此次前来代替吴大人的郭大人,乃是另一位沈阁老的得意门生。”他咂巴了一下嘴,把朱华奎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这两位沈阁老,可是死对头。”

朱华奎点头如蒜捣,“对对对,你说得对。前回我给另一位沈阁老送银子,人家根本没收!”又咬牙切齿,“怪不得给那姓郭的的送钱,人也给轰出来了。果然都是不上路的蠢货!”

“可不是。”朱常溆替他磨墨,“沈阁老说了,想让王爷将送过银钱的人名字都写下来。”

朱华奎连连点头,提起笔,才觉得不对。“沈阁老要这名单做什么。”他狐疑地看着朱常溆,“莫不是你这小子是假借了沈阁老的名义,来糊弄本王的?”将笔一甩,“本王告诉你!本王可没那么蠢!”

朱常溆心中冷笑,你还不蠢?你要是不蠢,也没人会比你更蠢了。“沈阁老是想知道,还有哪些人受了王爷的恩惠,却没办事的。等这桩事了了,一个个地替王爷收拾他们。既然拿了王爷那么多银子,总不好不办事啊。没法子,沈阁老是个实诚人。”

他将纸笔收起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信物也给王爷见过了,王爷还是不信,那我也没甚法子。王爷,等着吧。郭大人明日就亲自过来了。”

“他、他过来做什么?!”朱华奎抖着声音问,上前一把抓住朱常溆的衣襟,“说!他来做什么?!”

朱常溆将他的指头从衣襟上一个个掰开,“王爷,你说呢?”

朱华奎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掉,喃喃道:“他来杀我的,他来杀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就知道,不肯收我银子,就是想要我的命了!”

朱常溆居高临下地看着滑倒在地哭个不停的朱华奎,“王爷,我走了。”

“不!你不能走!”朱华奎死死抱住朱常溆的腿,“沈一贯是让你来救我的!”

朱常溆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厉声道:“王爷这是想害得沈阁老也被下狱不成?”

朱华奎赶紧捂住了自己嘴,含糊不清地道:“本王,不不不,我我我,我错了。这位公子,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救你的法子,刚才我已经说了。”朱常溆蹲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可惜王爷自己不愿意,我哪有什么法子呢。”

朱华奎立刻扑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狂写起来,嘴里念叨着,“我现在就写,现在就写。”

朱常溆慢悠悠地背着手走过去,看着纸上的名单,越看越惊心。

“我、我写好了。”朱华奎将写好的几张纸草草叠在一起,塞到了朱常溆的手里。屁股底下那张缺了腿的凳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滑,跌了一跤。朱华奎索性就地一跪,对着朱常溆拱手跪拜,“求求你了,公子,可千万要救救我。”

朱常溆将名单小心收好,安抚道:“王爷放心,一定会获救的。”

将你救到阴曹地府去见祖宗!

“王爷放心,现在此处等着佳音便是。”朱常溆将他扶起来,“我哪里受得起王爷这般大礼,快快起来。”他拍了拍胸口,里头的名单字纸啪啪作响,“有了这个,沈阁老一定能全心全意地为王爷办事。郭正域算个什么东西?能和阁老比?”

朱华奎不断点头,脖子都快断了似的,“对对对,你说的对。”他死死抓住朱常溆的手,最后再一次确定,“你不,沈阁老,真的会把我救出去的吧?”

“那是自然。”朱常溆打包票,“不仅要将王爷救出去,还要让那几个联名诬告王爷的人,统统削了爵位,送去凤阳。”

朱华奎气愤地道:“说得好!合该让那起子小人被圈起来。还有,还有那个王氏”他咬牙切齿,“就让那个贱妇逐出玉牒,死在武昌。凤阳?她还想有资格去凤阳?她也配!”

“王爷,那我就先走了?”朱常溆拱拱手,“明日,我再来看王爷。”

朱华奎赶忙又抓住他,“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喝的行不行?”他揉了揉肚子,很是委屈,“我都好几日没吃没喝的了。”

朱常溆假装大惊,“他们竟然如此苛待王爷!此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哪还了得?!”

“可不是,这是虐待宗亲,是死罪!”朱华奎对着应了自己所有要求的朱常溆千恩万谢,“你可真是大好人。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朱常溆微微一笑,“李星。”

李为祖母之姓。父亲乃是当今天子。漫天星辰,自然就是天子的子孙。

李星、李辰,名字就由此而来。

朱华奎等朱常溆离开了,还在念着,“真是个大好人。”又想起沈一贯来,觉得自己的银子真没白送。当时还心疼呢,现在看来啊,真真是值了!

朱常溆出门后,向两个衙役笑着拱手打了招呼,这才离开。出了楚王府,他就往武昌知府衙门去,郭正域正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回报。

“回郭大人的话,楚王在那儿呆的好好儿的。就是说没吃没喝。”朱常溆皱眉,“难道衙役没给他送吃食?”

郭正域冷笑,“哪里不曾送了?平日里大鱼大肉吃惯了,现在看不上窝窝腌菜罢了。甭理他。”他朝朱常溆扬了扬下巴,“可问出什么东西来不曾?”

朱常溆摇摇头,“口风紧得很,半点不肯透露。”

郭正域叹道:“这事儿啊,难办得很。”那是皇亲,不能动刑,像寻常囚犯那样审讯。又是一桩多年前的阴私之事,隔了这么久,哪里还说的清楚?

想要水落石出,实在是难,太难了。

“你去吧。”郭正域朝他挥挥手,“本官再仔细想想。”

朱常溆行了礼,“郭大人辛劳。”也不假客气,真的退出门去。

比起轻松搞定的朱常溆,朱常治正埋首在浩瀚的账册堆里,一笔笔地对账目。见皇兄来了,抬头问道:“成了?”

朱常溆扫了眼旁的一同在算账的人,捏了捏弟弟的手,低声回道:“成了。”

“那就好,不虚此行。”朱常治点了点账目,示意兄长凑近了看。

朱常溆不像他,一时有些看不懂。“这是”

“我这里也有眉目了。”朱常治得意地笑着,“就是楚藩人多,进出账目也多,一时还算不了全部的,还得有几日才行。”

朱常溆拍拍他,“辛苦。”

“等回京了,哥哥请我吃好吃的。”朱常治头也不抬,立刻提要求,“好吃的,好玩儿的,一个都不落下。”

朱常溆一脸嫌弃,“宫外你可比我熟,我哪知道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他捅了捅弟弟,“回头你带着我,我给付银子还不成?”揉了一把弟弟的脑袋,“仔细身子,别熬坏了。你的眼睛已是有些不好了。”

“我知道。”朱常治习惯地去揉眼睛,被朱常溆拦下了,虎着脸对他低声吼着,“不许揉,越揉越坏。”

朱常治单手打着算盘,眼睛不离账本,“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又道,“要是上舅舅家去,记得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回来。”

朱常溆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此处。

屋子里还有其他一起算账的人,不过对朱常溆的常进常出,倒是习以为常。那是俩兄弟,听说还是皇亲国戚,等审完了这次案子,还要回去的。他们这种人,哪惹得起。管好了自己的事,就行了。反正他俩说话声向来小的很,也没扰着自己。

也不仅仅是身份。朱常治本身就是个讨喜的人,没什么架子,算盘打得好,账目也算得清楚。旁人算不好的,到了他手里,刷刷几下就出来了。账房顶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没本事,哪个东家敢请你。

所以,这大家伙儿都乐意睁一眼,闭一眼,寻思着,回头是不是让李辰这小子,教自己几招。

糊口饭吃,都不容易,能学一点是一点。总比那些个饿死在家里头的宗藩好。

也是朱常治在义学馆里就养成的习惯,并不爱藏私。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求什么,教什么。一来二去,这堆满了楚藩账册的屋子,也就不再忌讳朱常溆出入了。

朱常溆回到下榻处,将窗子打开,散散里头的霉味儿。而后坐在窗边,想着心事。

光有朱华奎的名单,想要扳倒人,是不能够的。可以说是朱华奎临死前胡乱攀咬人。所以必须加上朱常治算出来的账目,一笔笔都给列明白了,谁收了多少钱。到时候这些账目都会被封存起来,彼时若是有人不信,再重新打开,着人算一遍也就是了。

捉贼捉赃。没有证据,就想轻易扳倒沈一贯,不可能。

那可是个朝堂老手了。

这些,朱常溆还不是很在意。令他真正在乎的,则是湖广当地的商贾们。

张文忠公是湖广江陵人,湖广行省是他的老家,大本营。当年推行条鞭法的时候,这里也是最严苛的地方文忠公秉持不以己身为先,哪里说得动旁人跟随。这才有了当年获知有乡绅借着他的名头,逃避田赋之举。

条鞭法可不仅仅是清丈、扩隐田,提高田赋。更改了税赋的提交,用银钱来代替原本的粮食、布匹。此举让先前的以物换物渐渐被银钱所取代,也造就了现今湖广当地商事繁荣的景象。

这对朱常溆而言,算是个好事。商事繁荣,就意味着商贾多商贾多,就证明商税这块大有改良之处。

若能说服朝臣和父皇改革商税,改变现在国库的现状,那就好了。田赋,到底还是充满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天灾,田里的庄稼就收不上来。有些行省,本就良田不多,便是分摊下去,也收不上来多少。更有不少行省已是欠了多年的田赋,怎么逼也没用,人家就是没法子交上来。

可若是由商税替代田赋,那就大有可为了。

朱常溆托腮,望着枝上不断跳跃着寻虫子吃的鸟儿。最后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熟知这块儿的舅舅,并不肯帮自己。而他,也做不到强人所难。

总还得一个契机,能让父皇、阁臣们,重视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喵子看我写得累,特地跑到我肩上给我揉揉,就是指甲太长,戳到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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