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一个个完好无缺的瓶樽浴火重生,所有重新烧制的瓷器竟没有一个破裂,甚至连釉斑都没有出现,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紧涩的双眼,我蹲下身,拿起匣钵下的一个荷‘花’盘,对着初‘露’不久的晨曦,赤红‘色’的光斑如同流珠一般,从盘缘落下来,盘面墨绿与葱白‘交’融水‘乳’,而略近盘缘则是海棠红‘色’,俨然一朵‘欲’绽还羞的红莲藏在深碧‘色’的莲叶之后,我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荷‘花’盘,就见爹徐徐推开房‘门’,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似乎准备离开,我赶忙跑到爹的面前。-www.79xs.com-
“爹,你看”我把手中的荷‘花’盘递到爹的眼前。
“这是……窑变之瓷”,“婼儿,这是哪来的?”爹丢下手中的包袱,手放在衣襟前擦了擦,接过荷‘花’盘,满脸的诧异。
“爹,我做到了,婼儿做到了”我看着爹,可眼泪早已流了出来。
“二爷知道吗?”爹的眼中也尽现婆娑,可还是不忘问了出来。
我摇了摇头,用手抹去眼角挂着的泪珠,“爹,我们去告诉二爷。”
这时候,付六慌慌张张地朝我们走了过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吴爷,昨晚我们二爷自打从你们这离开后,便去了妄舟楼,一宿未归,小的去酒楼找过,掌柜的说是二爷喝了一夜的酒,天不亮便离去了,可是到现在二爷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付六着急得有些口齿不清了。
爹拍了拍付六的肩膀,“你别急,二爷素来为人仗义,不会出什么事的,许是二爷去别处了也未曾可知,这样,你赶紧叫府中的人出去找。”正当付六转身准备吩咐时,爹又突然叫住了他,“小六,等等,二爷可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付六抓了抓脑袋,“没有啊,二爷虽然结实不少人,可是并不爱出‘门’。”“爱去的地方?对了,夫人的墓”他使劲儿拍了一下脑袋,恍然说道。
“夫人,二爷有夫人?”我不解地看着付六。
“其实也不算夫人,我也只是偶然听二爷提到过,是一个二爷很在乎的‘女’子,还没和二爷成亲边香消‘玉’殒了,可二爷讳莫如深,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敢多问。”付六紧了紧眉。
“那我们先去这个地方看一下,你安排其他人再去周边地方找一下二爷,若有消息,连忙来报。”
看得出付六是真心担心二爷,不一会儿,就安排妥当,打发下边的人去找二爷了,又急忙急促地跑来,满头大汗,准备带我们去二夫人的墓地。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有片竹林,尽管日照当头,可被风吹得刷刷作响的竹叶仍衬得这片茂密的竹林多多少少有些诡异,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钻进竹林,这些竹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几乎都有碗口粗,盘枝错节,我们在里面绕了好一会才隐约看到一座青白石的墓冢,我和爹走到墓碑前,清晰可见墓碑上刻着“爱妻肖橤兰之墓”,可二爷并不在这儿。爹转头看了看付六。
“二爷,你在哪儿啊?你可不能丢下小六子一个人呐……”只见付六盘‘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干嘛呢,二爷不在这儿,不代表二爷不在别处,哭什么哭!”我刚准备走过去叫住付六,就差点被一块瓦片绊倒。
“这不是我们之前烧的那些瓷器碎片吗?”我拨开上面的落叶,把它捡了起来。
“二爷的确来过这儿了!”爹接过那块碎片,又抬头四周看了看。
“太好了,说不定二爷还好好的,呵呵……”付六蹿地一下起身,跑到爹旁边看着那块碎片,一个劲儿地笑道。
我和爹都不禁摇了摇头,然后笑看着付六。
回到二爷府中,可下边的人出去找了好多次仍不见来报,爹有些担心了,在屋里走来走去。
很快,天就黑了,付六把出去的人都叫了回来,细细盘问,可都说没人见过二爷,能去的地方也都去了,就是不见二爷踪影。
“小六哥,小六哥”,有人在敲‘门’,“二爷的信,二爷的信在我这儿。”
听到二爷两个字,付六便立马冲了出去,开‘门’只见是上次给我们送菜的那小厮,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封信,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着。
“你小子,早干嘛去了,现在才送来。”付六左手一把抢过信,右手已经篡起了拳头,准备挥过去。
“六爷,六爷,别打,小的这不是忙糊涂了嘛,二爷昨夜特地‘交’待过的,可一早就见您带着一伙人闯进店里,小的这不就被吓傻了嘛。”边说还边给付六顺了顺气。
这个小厮倒也机灵,替自己找了一个如此妥贴的借口,“先看看信的内容吧。”爹走到付六面前。
这时候付六才从沉浸在满口讨好的说辞中缓过神来,“你六爷先不跟你计较,哼。”然后拍了拍‘胸’口,转身把信递给了爹。
爹打开信封,只见纸上只写了“蔡山”二字。
“想必二爷是找你师父去了。”爹把信递给了我,“我该早想到的,二爷视瓷如命,有怎会不管不顾呢!”
听到二爷的消息后,付六这才放下心来,遣散了院中的人,折腾了一日,大家也都疲惫不堪,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爹便早早起来收拾,说是离家那么久,想要回去看看,顺带给师父带封信,问问二爷的情况,叫我暂时留在这儿,并再三叮嘱我“窑变之瓷”的事千万得保密,又吩咐付六‘交’代下边的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一切等二爷回来再做定夺。
爹走后,我便一个人留在这儿,原本静谧舒逸的钱府宅院顿时觉得空寂冷清下来,我把昨夜烧的那些瓷器用布包起来全部放在屋内,又锁上房‘门’,生怕真的会闹出点事。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后,我准备去收拾一下窑炉下的火灰,一推开那道乌青‘色’的木‘门’就看到付六正在用铲子把那些火灰装进麻袋。
“小六哥”我叫了一声,向他走过去。
他抬起头笑着看到我,“呵呵,我把这些不要的火灰收拾收拾。”说完他一甩手就把大袋火灰扛在肩上,这与平时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他竟然判若两人。
“小六哥,你等等”我叫住了他。
“怎么了?婼妹妹”他转身看向我。
“我听二爷说小六哥身手很好,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我想,这样说应该能套出一些东西。
他放下肩上的的麻袋,挠挠了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二爷又在打趣我了,什么身手,只是些不入眼的拳脚舞‘弄’,不值一提,呵呵”。
“小六哥,你能教教我吗?”我故意放缓了语速。
“啊,哪有‘女’子像男人一样舞刀‘弄’‘棒’的,哈哈”付六大笑道。
“刚刚小六哥还说只是些拳脚,而非武功,更何况我学了,以后可以保护自己啊,难道是小六哥嫌我愚钝,不愿教我?”
“婼妹妹可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连二爷都不能烧不出的东西,你都能做到,怎会说愚笨呢?只是学这些拳脚功夫,很是容易伤筋动骨,你又是个‘女’子,能吃这些苦吗?”付六有些担心地说道。
“只要小六哥肯教,我不怕吃苦,但还希望小六哥别告诉任何人,只作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以吗?”我欣喜地看着他。
“这没问题,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等我把这些火灰处理干净我就教你。”他拍了拍麻袋,然后又扛把它在肩上,阔步走了出去。
爹走了几日也没有来信,我便一直缠着小六哥教我,他平时看起来虽然柔弱怕事,但是功夫的确不赖,白天他还要替二爷打理茶楼的生意,而晚上我便在院里跟随小六哥学习,自然也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看到,毕竟‘女’子学习武功也并非一件光彩的事,尽管每晚躺在‘床’上,早已动弹不得,全身酸痛,想想学到的那些拳脚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心中虽苦犹甜,便怅然睡去。
又过了七八日,爹还是没有捎信回来,我也开始担心起来,便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面的青苔上肆意画‘弄’起来。
“濯婼,濯婼……”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抬起头一看,竟是二爷,只见他两步并做一步向我跑来,我连忙站了起来。
“二爷,你回来了!”我看着二爷,欣喜地说道。
“我听你爹说在信中说,你烧出了窑变之瓷,是真的吗?”二爷惊喜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怀疑,“快,快带我去看看。”
看到二爷如此迫切,我便带着二爷进了屋,拿出放在‘床’底的那只箱子,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裹着的纱布,拿了那个莲‘花’盘准备递给二爷,二爷看到后,我还来不及递给他,就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真的是,真的是……”二爷用手抚‘摸’着盘面,像是在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那般,眼眶中晶莹闪烁,沉醉其中。
“二爷,这真的是你和爷爷苦心孤诣烧出的窑变之瓷吗?”我不忍心打断二爷,却又不得不问道。
“没错,没错……等等……”二爷回答得很干脆,但又立马转了口,二爷拿起莲‘花’盘走到廊前,对着太阳,眉头忽然一皱,回头看着我,“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我点了点头。
二爷神‘色’也顿时变得冷峻下来,“当年我们烧的窑变之瓷,置于光下,润比翡‘玉’,触之生凉,犹虬龙腾云,始而贯终,魂形俱存。而这只莲‘花’盘,‘色’变恰好,光润华彩,虽也算得上是窑变之瓷中难得一见的品类,可细观便可发现其魂不全,而形不整,形不整则神不存。”
二爷果然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差了什么?”二爷把莲‘花’盘递给我,然后问道。
“天脊。”我抬头看着二爷,颤颤说道。
“天脊?这是什么东西?”二爷回到屋内,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
“爹说,他也不认识,爷爷的遗志中又说‘合以天脊,方为上品’,所以爹无奈之下,便只只能用先前取齐了的那些瓷土,而这天脊,也就没有加进去。”我把莲‘花’盘放在桌上,回答道,“难道二爷你也不认识这东西吗?”我疑‘惑’地看着二爷。
“当年我和你爷爷、你师父三人合力才烧出那些窑变之瓷,这瓷土又全是你师父所汇所撰,并无他人‘插’手,而此行到你师父之处,我也是想把当年的事搞清楚,可是你师父始终不愿再提,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从你师父口中得到什么。”二爷显得有些低沉了。
“师父不愿帮我们吗?”
“你师父当年对你爷爷唯命是从,自然是不愿违背你爷爷的遗愿,要请他来相助……呵呵……”二爷叹了口气,冷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你师父叫我带了一封信给你。”说完,二爷便从衣襟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
我拆开一看,这张纸上只写了“真亦得时得亦真”。
“信上说了什么?”二爷抬头看着我。
我把信又递给了二爷,“这什么意思?这个老顽固,就不能说清楚吗?这这这……哎!”二爷用手背拍了拍那张纸,略有抱怨地说着,然后又一把把信拍在桌上。
“二爷,你别急,或许师父正是用这几个字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二爷,你舟车劳顿,要不先去休息休息吧,如果有了什么消息,我马上来告诉你。”看着二爷神‘色’倦怠,我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那好吧!记住了,要什么就直接吩咐小六子去找,把这儿当自己家,别见外,呵呵。”二爷起身笑着说道,刚迈出‘门’去,有回过身说:“对了,你爹说处理完家里的事过几日就过来,你在这好好住着,别担心什么。”说完,二爷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我又拿起那封信,细细斟酌着里面的每一个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师父也是,还要我猜半天,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嘛!师父,师父!”我双手搭在桌上,趴下头,一个劲儿地叫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