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远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小石头已经下葬了。就在山上，一堆坟茔的旁边，新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连个碑都没有。
王文远披着披风，形销骨立几乎站不住，无言地看了半晌，才低声问道：“为何不立碑？”
“公子，小石头未成年，不能立碑！”
青城低声解释道。
“是了，他还未成年，才四岁，自然无能立碑！”
王文远哑着嗓子，低声自语。
摇晃了一下，青城忙上来搀扶，王文远推开他，定定神，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打开带来的篮子，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柔声说：“小石头，王哥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全是鱼，是王哥哥派人到广安给你买的，没有刺，你尝尝看，是不是比你烤的要好吃啊！还有霜糖，各种口味的，都给你买了，放心吃吧，栓子他们的王哥哥给他们留了，这些都是你的了...”
青城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公子为了救小石头，亲自跳进河里，摸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被护卫强行救起来就昏迷过去了，昨天刚刚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小石头，听说没能救回来，难过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派人连夜去广安买了一船的吃食，又硬挺着病躯上山来，拦都拦不住。
零零碎碎的点心霜糖烤鱼烧鸡摆了一地，王文远愣愣地坐着，抓起烧鸡扔到一边，喃喃说道：“小石头爱吃烤鱼，不爱吃烧鸡！”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城转身一看，四五个从四五岁到七八岁年龄不等的孩子局促地挨挨挤挤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
王文远浑然未觉，双目没有焦点地注视着那黄土一堆。
青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问那栓子：“你们怎么来了？”
那栓子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大的一个，隐约是个领头的，他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们来给小石头送吃的！”
王文远忽然看过来，招手叫他们过去，青城这才发现这群小子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东西。
“王哥哥，我们给小石头送吃的！”
栓子说，带头上前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坟茔前，剩下的孩子也都沉默着把东西放上去，也不走，也不再怕王文远，低着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那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的都是分给他们的霜糖，全都是最大最好最漂亮的一颗，被这群常年不得饱腹的孩子毫不迟疑地贡献出来给他们的小伙伴。
王文远眼中突然又有了湿意，他又能感受自己的心跳之声，除此之外，头晕头疼乏力，全身的器官又开始有了感觉。他又能闻到不远处的野花散发出的莫名的香气，又能看到那翩翩起舞盘旋其上的蝴蝶...
“好孩子！”
王文远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夸奖着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浑身陡然生出一股气力来，干枯饥渴的心陡然间如逢甘霖，摇摇欲坠的整个魂灵似有了支撑之物，虽然还是虚弱，还是气喘，还是脸白如纸，可王文远却像是整个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自重生一来，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明日，期盼过将来。
“青城，我们回去！马上启程！你去准备吧，什么都不带，马上启程回京！”
王文远尽最大可能大声吩咐青城。
“愣着干什么，快去！”
一声活力十足的怒吼，总算惊醒了青城，青城下意识地抬脚往上下跑，都跑了十余步了，才回过神来，公子身边可没人了呀。
青城停下脚步，转身往山上看，只见公子正面带笑容摸着栓子的头，笑着跟几个小子说话。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公子的目光太亮，还是阳光太弱，青城总觉得公子整张脸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睛！
姜相和秦大人待在礼部司房，足足翻了两天，才总算找齐了前朝历任储君及冠议程，翻出来逐一研究过，对照着公主及笄之礼，重新订了一套看起来无可推脱的规程，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秦大人回去复旨。姜相则丢下一群述职的大小官员，回了府。
只是，这一盏茶还没喝了，文华阁急召！
姜相也是掬了一把辛酸泪。
“参加陛下！”
见礼的声音都在颤抖，无他，又累又饿。
“大相不用多礼，赐座！”
皇帝朱曦倒是一如往常的柔和语气，这听着挺正常的呀，姜相稍微放了点心，往下首坐了，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大人，秦大人表情很是微妙，他在发呆。
事实证明，姜相心放的实在太早了。
果不其然，皇帝朱曦等姜相入了座，内侍看了茶，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朕召大相前来，是为了蓉儿及笄之事！”
这很正常，姜相静听下文。
朱曦道：“大相，朕多年未有皇后了，是不是该封个皇后了？”
姜相睁大了眼睛，尚且没反应过来，这语气貌似在说好久没去那玩了，最近安排安排去一趟吧一样，直到秦大人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
“陛下戏言吗？”
姜相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朱曦怪异地问道：“大相，君无戏言，卿此言何出？”
哦，不是戏言，姜相默默地坐了一会，等他那颗还剩一丁点电量的脑袋好不容易接收完毕，才沉着脸问道：“陛下此念出于何处？”
您都多少年没有皇后了，怎么冷不丁地想起这一茬来了？
皇帝朱曦怅然地说：“蓉儿都要及笄了，这正宾选不出人来就不说了，可蓉儿是公主啊，正礼当日需要跪拜母亲，朕没皇后，总不能叫宁王世子妃去受她的礼吧？这也太委屈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