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穆蓉神色莫辨地静静看着陶六,怪不得前世偏偏是他成功地收编了各大银号,施行免费拆借。
“公主!”
陶六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惴惴不安,不敢继续往下说了。怪不得公主要把幽州票号八成份子都握在自己手里,这还真的不是普通商号能插手的,几乎就要犯忌讳了。
陶六看了一眼薛掌柜,不知道薛家有多少份子,如果多了,还是要还给公主的好。
陶六转过头来,等着穆蓉发话,心里的激动之情越来越强烈,这一次真的是赌对了!他可不信,这一点公主没想过。想想现银运转的困难,想一想每年铸银耗费的大笔银子,想一想每年各州各郡税赋转运而拖累的庞大护卫力量,再想一想商家结算往来不便,不行了,要窒息了!陶六觉得呼吸困难,这是,这是,开天辟地之功啊!竟然让他碰上了!
穆蓉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刚才说的一番话一样,淡淡地说:“印一些小额银票,先在京都试行,看看效果,最小的面额五两即可!”
如同一盆冷水倾头而至!陶六被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讷讷不敢言及其他。
“你们就在此处商议吧!”
穆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叫上王寄秋,出了书房。
“公主,你早就做了如此打算吗?”
两人出了绿云轩转向后面,沿着直廊缓缓上前走了好长一段,王寄秋才悠悠地开口问道。
穆蓉含义未明地轻轻嗯了一声。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啊,公主,陛下再怎么宠你,也不可能会拿动摇国本的事开玩笑的!”
穆蓉没接这话,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廖长志此人如何?”
廖长志?王寄秋沉下心来想想,看两人走到八角凉亭便伸手扶了穆蓉一把,上了台阶,也就收回了手。
因天气愈热,穆蓉多在此喂鱼,亭子中早就换了藤椅,还铺了湖绿绣莲花的坐垫。两人坐了下来,尾随的丫鬟忙去传茶糕点来,一时间散了大半。
王寄秋看着如穿花蝴蝶般忙碌的丫鬟,笑道:“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排场了?”
穆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说:“舅舅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忽然间给送了很多宫女来,说是我身边小猫两三只不像样子,丢他的颜面了。”
王寄秋轻笑着说:“是公主平时太低调了些!”
穆蓉不置可否。
王寄秋沉默下来,心里组织着言辞,缓缓开口说道:“廖公子此人有大善之心!胸怀坦荡,虚怀若谷!识人之明,又不避讳自身之短,勇于担当,是个明主,最少,收成是足够的!”
丫鬟们上了茶点来,王寄秋不说话了。
穆蓉笑道:“广安一事,大哥后来跟我说了,关键时刻以身份强压,勇于担当,确实不失明主之质,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未改变主意的因由。他或者不是个对的选择,赢在合适而已!”
廖长志母族并不是世家大族,跟其他的皇子天然地会站在世族的立场上相比,他是穆蓉第一顺位的扶持人选。只有他尚未,穆蓉一贯的压制世家政策才不至于平白增多变数。何况,无嫡立长,不选他的话,剩下的几位皇子背后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谁会甘心屈于臣下呢?
再说了,姜相,郑相,和九卿之间,目前形成的微妙平衡,换了任何一方势力,这种局面都不得长久,朝廷意欲对大辽西奴动兵,没有一个平稳的朝局,如何能确保胜局呢?
“看样子目前的朝局,公主很是满意,不打算再次调整了?”
穆蓉正揉着手里的糕点,弄碎了往湖里撒,闻言不过是撩了他一眼,颇有些兴味地问:“看来,你大伯父是想在京都掺和一脚了?”
王寄秋一震,眼睛睁大了,看着穆蓉一脸若有似无的笑意,迟迟说不出话来。
穆蓉收回了目光,拍拍手,看着湖里纷翻涌动抢食的鱼,动物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汲汲营营,千方百计往上爬,浑然不知丑态毕露,徒惹人笑。
“公主,在下有一问,还请公主明言!”
王寄秋已经回过神来了,穆蓉冷笑一声道:“只要是能说的,我可有隐瞒?”
没有!
就连今日之事,穆蓉都没有一丝让他回避的意思,可以说,她绝对做了身为人主能给予的最大信任,这信任有时候都会给他一种错觉,一种他们很近,很亲密的错觉,一度让他失了分寸。
可再怎么魅惑,也都是假的,都是错觉,当不了真,可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当了真了。
就算明知道没有隐瞒,明知道没法回头,王寄秋还是要问一句为何!为何不对他隐瞒,为何什么事情都不避着他,为何他所有的疑惑她都会一一解答,这是为何?难道她就那么信任他?还是...
王寄秋闭上眼睛,不用问了,之所以不对他设防,是因为不管是他也好,还是整个王氏一族,对于穆蓉来说,不过是蝼蚁,她有绝对的信心一巴掌就把他打回原形,把王氏一族压的死死的翻不了身。
王寄秋睁开眼睛,平静地说起了大伯父王晋之:“他想入六部!我父亲退走晋州短时间内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回来了,所以他起了心思,想回六部!”
“户部?”
“是,户部左侍郎范方道此前因常盈仓一事,陛下对他甚为不满,政事堂也正有调整之意,伯...王大人有如此想法也很正常!户部毕竟有我父亲留下的诸多人脉,只要大比之时评个优,此事倒也...”
王寄秋想说此事倒也不难,可看到穆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倒也没那么难!不过,此事还要看公主的想法。”
“哦?”
穆蓉笑道:“如果我不赞同呢?你要怎么做?”
王寄秋木着脸说:“在下会去求柳大人!”
穆蓉点点头,端着杯子喝茶,良久都没再言语。
王寄秋默然,坐了片刻起身告退。
穆蓉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捻了一块海棠糕,慢慢揉碎了丢进湖里。
算计人心,有多难?拨弄朝局,又有多容易?
穆蓉低眉浅笑,盯着那泱泱湖水,逐渐发起呆来,心思飘远,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