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有必要交代一下万春楼的格局，万春楼是一个三层的小楼，临街而立，楼梯都在后面，每间包厢门对着后街，窗户靠着前街，正好方便客人观景不是？
王寄秋从包厢出来，一眼便看到后街的情景，正是那辆马车，只是情况却有些不对！
赵大相承担不起未经查实，便在大朝日贸然朝议当朝二品将军杀良冒功的参奏奏折，御史台李大人当然更承担不起，更何况，李大人惊恐地想到奏折上面联名的四十四位御史台全体官员，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朱曦淡然地问道：“李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御史台查证了吗？”
李大人冷汗直流，他要是说没查证那就坑苦了政事堂了，只能咬着牙硬挺着说：“御史台，御史台查证，属实！”
这句话掷地有声，落在众大臣耳朵里，也把御史台绑上了耻辱柱！李大人只能祈祷确有此事了！
朱曦无悲无喜地看着李大人，也许过了很久，李大人是觉得过了很久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几息的时间，说：“既然查证属实，穆将军要求当庭出示，李大人应该没有意见吧？王福，把御史台的人证物证摆上来给大家看看！”
今日大朝会应该是卢永真最辉煌的一天，三本弹劾穆陈的折子，有两本是他上的。一大早，他便安奈不住，前所未有的兴奋，除了排位列班的时候位次太靠后，其余的倒没什么可抱怨的。果不其然，御史中丞与穆阎王正面杠上了，火花四射，卢永真也只能偷着看两眼，过过眼瘾。
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吗？真想流一把宽面条泪，王公公唱名声刚落，他便牢记着步骤，先出列，然后趋行上前，跪，大声见礼，报上姓名，而后双手高举，呈上证据！
“呈上来！”
卢永真发现在这个位置听圣上的声音真是环绕立体声的感觉。
随即手上一空，证据被递了上去。
是一本血书！
王福亲自展开，放在案前，一股子腥味扑面而来，朱曦皱着眉头大概看了，这是一位行商临死之前写就的，字还不少，大体意思就是他行商的商队遭到截杀，他冒死得以逃出，被一山民所救，只是伤势过重，撑不了太久，无奈之下咬破手指，以血做墨，将自己的冤屈写出来，并把随身的所有银两赠给山民，恳求山民上京告御状！
“看来这告状的山民千辛万苦还是到了京城了，穆将军，你是就此认罪，还是叫山民上来对质？”
政事堂御史台六部三台官员寂若寒蝉，无人敢说话！赵大相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听郑相的话，李大人已经放弃治疗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证人身上。朱曦和穆陈君臣二人已经一唱一和地叫山民上殿了。
万春楼后街比前街清净很多，这个时辰大部分商铺都在忙碌，没有人有闲工夫到后街来，这马车从后街穿行而过，显然是走近道赶路。
王寄秋站在三楼，居高临下看到几个大汉从两头围了上来，转眼时间便冲上来，把车夫拉下马车，手起刀落，人便没了气息。也就是一转眼的事，人便夺了马车，有汉子进了马车内部，也不见什么动静，马车便平稳地上前行进。
王寄秋看着便要大呼出声，忽然觉得这群汉子虽然蒙着面，可那衣裳却如此熟悉，便没有叫人，独身一人匆匆下楼，正和柳和然撞个满怀。也不敢多做停留，王寄秋拉着柳和然便跑，暗自庆幸自己今日骑了马。
匆匆忙忙奔到马厩，找到自家的马，翻身上马的时候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王府小厮，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知道那蒙面的汉子的身份了！
那马车在前方拐了弯，王寄秋心里发急，紧赶慢赶追上去，到了胡同口，却不见了踪迹，柳和然落在后面，也不知道王寄秋在追什么。
忽然看见前面人影一闪，王寄秋大喜，赶紧催马过去，却听到了自家小妹的声音，尚来不及询问，便有呼声从耳边闪过，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山民确实是山民，满脸褶子，被山风吹得皴裂的嘴唇，一双骨瘦如柴的手黝黑发亮，穿着破烂的坎肩，趿拉着鞋，腿还有问题，一走一瘸。
山民一颤一颤战战栗栗上殿了，恐怕他十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官。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晕厥。
朱曦放轻了声音，捻着那张血书问他：“这是谁给你的？”
山民不敢抬头，哆哆嗦嗦胡乱说着听不懂的话，穆陈忽然笑了，他说：“这倒是巧了，还真是金昌等地的口音，为了避嫌，下官就不给他做译了，陛下，鸿胪寺应该有能听得懂的人吧？”
朱曦笑着说：“哪里用得着鸿胪寺的人，朕记得户部中郎左大人精通各地方言，他应该能听懂，李大人，让他做译，你可放心？”
李大人已经麻木了，他还能说不放心吗？
果然，朝廷辈有人才啊，户部左大人还真的能听懂这鸟语一样的言语。
山民叽叽呱呱一阵说话，左大人译道：“山民说，这是一个穿锦衣的大人给他的，那大人死了，给了他银子让他进京告状！”
朱曦问道：“问问那山民，这血书是不是他亲眼看着那大人写的！”
山民叽叽呱呱，左大人译道：“是的，是那大人亲手写的，血都流干了！”
朱曦又问：“那大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留下凭证？”
左大人叽叽呱呱，山民叽叽呱呱，然后从怀里摸出两个东西来，也带了血迹，自有公公奉上。
山民手脚不用，连说带比划，左大人译道：“这两样东西都是那大人留下的！”
面前案上，一个是血迹斑斑的玉璜，看出材质如何，也没有标记，另外一个朱曦见过，正是凉州军中所用之物，兵士银甲腰间的配扣。朱曦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陈，说道：“穆将军，看来确实认证物证俱全啊，你还有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