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并不大,当然是相对于大汉宫来说的。实际上,整个行宫占据了西山半山腰处整整一大片平缓的山坡,再往上,只有一条陡峭的山道通往山顶。
穆蓉没想往上走,不过就是在行宫转了转。已经荒废良久,府兵清理也只是四处查看是否有危险,并不会清扫积尘。事实上,在时间的冲击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你是皇家的什么而有所不同。蜘蛛网遍布,地上厚厚一层积尘,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就连壁画都被灰尘厚厚地掩盖住了,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出了主殿,再往后去,便是后宫女眷居所。格局大概相似,不过正房显得宽敞些。都争些什么呢?百年之后,大家不是同样的都是黄土一捧吗?不过是有些人的陵墓要大一些罢了。
正房背后,紧靠着陡峭的山壁,是一处小小的院落,正房退步,东西厢房,院中有个小门直通山下的行营。穆蓉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许久。
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她母亲,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死在何地,又是如何死的呢?
西山,就是这处小院,当时她已经尚未满百日。
有刺客行刺,她只身挡箭,本来不严重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箭上有毒。
她挡箭的时候想过她这个女儿吗?临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呢?
红莲和立夏悄悄地打着眉眼官司,看来她们一番交代是白费了。
红莲有些不安地上前对穆蓉说:“郡主,该走了!”
穆蓉很平静地点点头,缓步离开。
沿着原路返回,下山。一路穆蓉都很沉默,红莲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看不出悲伤难过或者愤怒的情绪,也不是那种面无表情。
红莲更担心了!回想起来的路上跟郡主汇报的消息,冀州温度骤降,黄河已经有结冰现象,衡水段已经停止继续施工,河工大多已经遣返回家。这个时候,就算把工部相公换了都没有用。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很吃惊,表情很是惆怅地说了一句时也命也!
情绪不得发泄,累积在心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回到营帐,谷雨已经按照郡主所喜铺陈妥当,见郡主回来,赶紧退出去泡上茶来。
穆蓉神色平静地安坐在矮榻上,斜靠着迎枕,语气可以说是很轻快地招呼红莲坐下。
“不用担心,我没事!”穆蓉露个浅笑来,笑着说。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红莲都只能当真话听,她长出了一口气说:“没想到郡主已经知道了!”
穆莲点点头,“舅舅从来不让人跟我提起,不过,从搬到公主府,该知道我就全部知道了。”
穆蓉看看红莲一脸的欲言又止,忽然笑笑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对吗?”
红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以对。
穆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母亲肯定是疼爱我的,这个不用我说,你肯定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女儿才三个月,即使如此,她也有不得不背负的重任,为此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哪怕明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也不曾后悔。红莲,我也有不得不背负的重任,所以,我跟母亲一样,该舍弃的,再不舍得也要舍弃!你说母亲舍弃了生命难道就是为了看我整日的以泪洗面伤春悲秋吗?”
红莲摇摇头,以公主的性格,如果郡主懦弱到只会哭,恐怕会挨打的!
红莲从未觉得郡主可怜过,公主当年面对的局面比现在不知道险恶多少倍,那是真正从战场上修罗地狱里一步一步趟出来的血路。
可真正看到郡主如同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变的铁石心肠,多智近妖的时候,红莲才发现,其实郡主真的很可怜,连悲伤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好了,说正事!”穆蓉打断了红莲的胡思乱想,开始安排下面的事。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一切都要以这件事真的会发生为前提来制定应对措施,这一点你要切记!”
红莲抖抖精神,郑重地答应。
“既然如此,赈灾主力还是朝廷,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你查查历年洪灾之后发生的大致状况,所需物品,以及朝廷的赈灾过程,看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是!”
“同安堂有什么进展?”
“孙管事目前主要在召集人手,已经把京都附近的走方郎中都筛一遍了,医术过得去的很少,孙管事的意思是能不能先培训一番。”
穆蓉低头想了想,问道:“现在有多少人手了?”
“五十七!”
“太少了!”
红莲忙说:“郡主,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孙管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别的医馆的坐堂先生,真那样做,同安堂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医术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短时间内就能出师的,坐堂大夫都是从学徒一点点开始做,至少七八年才能说勉强出师。大部分都是像毛家公子那样世代从医,一辈传一辈,最后才成医学大家。
毛公子从小学医,到现在十几年了,也不过跟着自家大哥打个下手,真正上手自己开方子,最后还要大哥掌个总。
沧口那里,幽州凉州附近,穆蓉是打算每一处都至少要放五十人的随队郎中的,现在也才五十七,太少了。
“让张管事从幽州本地招募如何?”
“郡主,幽州本地的郎中大多都被幽州军征用了,民间郎中本来就捉襟见肘,恐怕很难招募啊。”
是啊,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实在没有办法了,穆蓉说:“沧口先把同安堂医术高明的坐堂大夫派过去,等到幽州的人到了沧口,从那些人里选机灵识字最好能认识一些药材的跟着坐堂大夫学,不要学太高深的,简单的一些病症,伤患处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