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在上课。
夫子与学生对目前的现状纷纷表示很满意。夫子讲课越来越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将枯燥乏味的汉史讲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铺陈转折,犹如封神演义。学生则越来越灵气逼人,思维敏捷。
王夫子今日讲述的是云岭叛乱。汉史关于云岭叛乱只是寥寥数十字,毫不起眼,可王夫子整整讲了大半个时辰才讲完。
“郡主,您觉得云岭叛乱有何特殊之处?”
穆蓉说:“汉朝社稷总计三百余年,有记载的叛乱总数为五十一次,尤以汉昌帝之后为甚。四十余年大小叛乱总计三十九起,合每年一起。最多的时候,可以说是四处有叛军,处处有乱匪。云岭叛乱从叛乱人数、波及地区、持续时间上都不算其中之最。之所以说云岭叛乱较为特殊,便在于云岭叛乱既不是失地流民,又不是饱受诸侯摧残不堪重负的封地之民,而是织厂织工作乱。”
“此乱因何而起?”
穆蓉答道:“此乱起因有三,其一织工多为无地之民,逼不得已才入厂做工,工薪微薄,不过勉强果腹而已。织厂无故拖欠工薪近半年之久,织工无地无粮,没有任何活命的后路,不做乱只好饿死,虽然作乱也是死,却好过白白等死。其二、织工为无地之民,不在民籍,官府没有应对之策,加上织厂掌柜与官府勾结讨好,对织工数次上访视而不见,态度冷漠,逼得织工不得不另寻他法。其三、因织工并不属于良民百姓,织厂掌柜将之视为下贱奴仆,任意打骂,漠视生死,最终酿下大祸。”
王夫子不停地点头,心里满意极了,面上却不动神色。
“郡主也有封地,如果你管辖的封地出现叛乱,该当如何处置?”
“派人招降,言明只诛首恶,余者皆恕,绝不赶尽杀绝,以工代赈,先让他们填饱肚子再说。最后打乱安置,全部去垦荒,垦出来的田就是他的!”
王夫子再问:“如果云岭叛乱发生在你封地呢?”
穆蓉这下子没有马上答话,想了一会才说:“夫子,我自己封地的官府如果贪贿无能成这样,不等叛乱我就要大开杀戒了!所以云岭叛乱不会出现在我的封地上。”
王夫子笑了,十二岁之龄能想到这一步已经比朝中大臣要强多了。
“郡主,今日课程就此结束,我听说明日是莲姑娘生辰?给你放一天的假,今日也不留课业了,你们好生松快松快。”
穆蓉倒是无所谓,不过莲姐儿知道这个消息应该很高兴吧,穆蓉谢过了夫子,便走出了讲堂。
施夫子估计也没有给莲姐儿布置课业,看莲姐儿一脸轻松地在门外等着穆蓉就知道了。
姐妹俩并肩往绿云轩去,莲姐儿生辰的事,穆蓉比较重视,这是莲姐儿在京都贵女圈亮相的第一站,当然不能有所轻忽。红莲、立春、立夏,就连立冬都被穆蓉要求着全力配合。一时间忙的团团转,穆蓉身边只剩下一个半丫鬟了,一个是小满,那半个是阿福。
两人在花厅门口分开,莲姐儿回去更衣,穆蓉则径自进了花厅。一进门却发现端宁赫然就坐在美人榻上低头看棋盘呢。
“端宁?你怎么这个时候到了?”
穆蓉看看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人跟她禀告。再看看端宁,手里握着一杯茶,热气正好,看样子没有受到怠慢,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端宁闻声扭头,面容憔悴,双目红肿,似乎消瘦了很多,这哪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京都第一美女啊?穆蓉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端宁勉强笑笑,低下头也不答话,反而问穆蓉:“你这是哪一道玲珑棋局?我看了半天也没出所以然来。”
穆蓉看了看棋盘,这是她上午随手摆的,就是个简单的千层宝阁,端宁能看不出来吗?
穆蓉伸手握住了端宁的手,轻轻地说:“端宁,究竟发生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吧,就算我不能帮你什么,你也不用死死憋在心里要好受啊。”
端宁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头也不抬,穆蓉却分明看到眼泪掉在棋盘上。
穆蓉坐在端宁身边,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给莲姐儿使了个颜色,莲姐儿会意,悄悄走出了花厅。
端宁忽然趴在穆蓉肩上,呜呜地开始哭。
穆蓉任由她发泄,什么也不说,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两人一个坐,一个哭,谁都不说话。过了有三盏茶的功夫,端宁才哭声渐止,抬起头来,用帕子沾着眼泪。
“是不是宁王病了,你很难过?可是御医回来了,跟我说已经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了啊。”
端宁抽噎着说:“祖父是没事,我只是跟母亲吵架了而已!”
宁王世子妃何氏?
“你这很少回京,怎么一回来就跟你母亲吵架?”
端宁伤感地说:“祖父病了好些天了,这些天才稍微好些,我本来不想回京的,是祖父一定要我回来跟你聚聚,放松一下心神。回京之后,我去见母亲,我想让母亲去皇庄照顾祖父两天,可是母亲说过两天是外婆寿辰,她要去豫州给外婆过寿,要准备寿礼,没有时间。我就跟她吵了几句!”
穆蓉默然,宁王府的事她前世也有所耳闻,不过是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恐怕传闻是真的了。宁王世子死在战场上,那个时候何氏已经有孕了,想让世子回来,可是宁王不同意,结果战争很快结束,宁王府却收到了宁王世子的噩耗。何氏对宁王心存怨恨,宁愿一直窝在府里不出门,也不跟宁王打照面。这些年宁王身子不好,长居皇庄修养,何氏从来没有去看过。从头到尾都是端宁跟着两边跑!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看来端宁这个名满京都的贤名并不是那么容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