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爸爸经营的酒店开始走下坡路,抵押,贷款,爸爸整天愁眉苦脸,心情不好。爸爸妈妈还老是吵架,感情破裂。在人生的低谷,爸爸没有从妈妈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听到的多是抱怨,还有妈妈伸手要钱的争吵。酒店的工人来了一波走一波,其中有一个从农村来的姑娘,看我爸垂头丧气,她每每都会过来安慰,帮我爸出主意,说现在正值农民工进城,咱们可以让民工先入住,没钱不要紧可以赊账。价钱便宜,一个屋可以放一个通铺,睡十几个人。酒店的人又忙起来,来那么多人吃饭都是现钱。酒店的收支渐渐的有了好转。爸爸也和这个姑娘有了感情,到后来她成了我的小妈。
小妈和妹妹的出现,是我十岁那年,也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支撑美好生活的泡沫破灭,谎言的揭穿,所有美好的过往成了假象,若隐若现,让我感觉他是真的,或者他根本就是假的。我最依靠的大山没有倒,却无情的抛弃了幼小的我。
我被送到了姥姥家,幼小的心灵被伤害,变的敏感。先前去姥姥家,姥姥左一个大孙,右一个大孙,又是抱着又是领着,还给买好吃的。现在是一脸的冷漠,我这时才意识到,原先的家不是家。爸爸妈妈没有结婚,我是一个私生子。原先的富丽堂皇,锦衣玉食,我住的房子,引以为豪的汽车,现在只能空留恋。还有我的玩具,床,枕头,被子,都成了我日思夜想的对象。
家是回不去了,妈妈结婚登记了。现在我只能在这间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漆黑、冰冷,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住下来,思念着过去,夜晚哭泣。整日闷闷不乐,没有了同龄孩子的阳光。可日子还得过,我慢慢的开始试着振作起来,任何困难压不倒孩子的天真、灿烂。我也下定决心努力学习,在学校努力学习,在家帮姥姥做家务,洗衣服、做饭、拖地,什么出力的活都做。
姥姥多唠叨,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说,吃饭别吧唧嘴,吧唧嘴会穷掉底,咱们邻居谁谁,吃饭就吧唧嘴,你看他家多穷。谁谁也吧唧嘴,咱们村不止一个。每次姥姥说完我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这时姥姥又会说,耷拉着脑袋吃饭和你爹一样。喝汤不要用筷子捞,这么喝、你看我。每当姥姥说道这里,我都会抬起头,看看姥姥变形的脸和因为话太多变的薄薄的嘴唇。
我变的越来越懂事,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有一次升级考试我还考了全班第一名。我像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我拿着考试成绩去了原先的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上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有了后爸之后,就没怎么来过。先前,每次高高兴兴的来,都会非常沮丧的回去。妈妈给开门,也给做饭,就是说话难听。每次吃完饭,怯生生的在沙发上做一会,妈妈就会说你走吧,时间不早了,家里有你叔和小妹,不方便。每次妈妈送我出门,关门时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你走吧。”千遍一律的重复。有一种特殊的力量牵引着我想去那个家看看,即使那里不在温暖。也许那里有我不变的记忆,即使我一天天长大。也许我太想念我曾经的卧室、书桌、床、被子、枕头,总想回去看看。时间在变,后爸重新装修了我的卧室,没过多长时间,这个家再也找不到我熟悉的痕迹。我在门后面发现了一个玩具车的轮子,我把它捡起来,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想着爸爸给我买玩具车时高兴的情形。感情最冷,时间淡化了一切,我对那个家越来越陌生,从几天去一次,到后来几周去一次,在到后来几个月不曾去一次。到现在大概有一年了,没有去一次。即使一年去一次,后爸亲妈也没好气,最近这两年,我每次想回家看看,敲门时后爸就会问:“谁啊。”我,大海。“你走吧,你妈不在家。”有时候门里头也会听到妈妈的声音,我慢慢的敲门,妈妈就会在门里问:“谁啊?”我,大海。妈妈就会说:“你回去吧,你小妹太小,家里没人做饭。”每次高高兴兴的来都会失魂落魄的回去。有时候为了使自己不难过,我就会在家门口站一站,不敲门,然后在单元门口,楼上楼下走走。走到自己家门口也不敲门,就在门口站一会,听一听里面的动静。有时候举起手又放下,我知道敲几下门后,我会更加难过。
这次通过自己的努力,我考了第一名,我太高兴了,想把这种喜悦带到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我想回家看看。这次来,我直接上楼,到家门口,也没有犹豫就敲了门。后爸在门里问:"谁啊。"“我,大海。”“你有什么事吗?”“没有。”“没有就回去吧。”这次也是像以前一样默默的回去。
回到姥姥家,我又开始了劳动,洗衣服、做饭。我把成绩拿给姥姥看,姥姥不以为然。可我还是很高兴,把自己锁在小屋里,暗自高兴。姥姥一遍又一遍的敲门,快开门,快开门,快去吃饭,快开门,快开门,快去拖地。敲门的声音像小锤子,铛铛的砸我的脑袋,我想休息一会,敲门声又想起。这几年来我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怕自己发泄出来会疯掉。姥姥一直言语犀利,批评、打压,嘟囔、唠叨。敲门声又响起,开门,快开门,我头疼的要炸了,豪放大哭。姥姥的敲门声还是没有停,便敲门边说:“还哭呢,还不觉死,我都替你着急。”“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姥姥在门外说:“你死去吧,你个光棍汉,死了埋你路边上。”我哭的更伤心了。第二天吃饭时,姥姥又说:“你咋还有脸吃饭呀,咋不死去,哭完,闹完,也不少吃,也不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