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醒醒,你怎么了?娘子?”何修竹摇着怀里不断颤抖的小人儿焦急地唤道。怎么回事?睡得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怀中人颤得厉害,还不停的说冷。睡眼惺松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白日里活力十足的小猫儿整个苍白着小脸,额上满是细密汗珠,似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紧咬着唇不叫出声来,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哆哆嗦嗦不断颤栗。
好冷。好痛。苏小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像被冻成冰块,而后又被大锤一下一下砸成冰渣,头痛欲裂,腹痛如绞,五脏六腑整个揉作一团相互碰撞挤压,虽千万般言语亦无法形容她此时承受的痛苦。
是食物中毒了么?早就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这张嘴上,没想到这么快。
“好痛,好冷。”苏小懒只觉得自己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娘子,你哪里痛?哪里痛?别怕,相公抱着你就不冷了。”何修竹此时早已六神无主,瞧着苏小懒咬青嘴唇苍白无助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恨不得代她受过,连苏小懒那尖锐的指甲掐进他腰上嫩肉都没有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娘子怎地突然痛得如此厉害?何修竹满脸焦急,见苏小懒不停呼冷急忙脱去里衣将她整个拥在怀中紧紧抱住。
苏小懒自打奶奶过世后就孤身一人,没人疼没人爱,早就炼出一身铜墙铁壁,无论是精神上的痛苦还是身体上的痛苦耐受力都要比常人强得多。但是此时她却觉着自己就要活活痛死了!
死?仿佛晴空一道霹雳,灵魂猛地一阵儿惊颤,疼得迷迷糊糊意识涣散的苏小懒灵台一阵清明。她被发现了!
苏小懒心悸不已,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这条漏网之鱼就要被抓回去了!
终究是天机难盗么?这悠悠天地竟是容不下她这缕孤魂。
苏小懒觉得越来越冷,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僵硬竟是不由自己掌控。好像有一股无形巨力在不断拉扯她的身体要将她五马分尸,灵魂像是活生生被撕裂开来。
“娘子娘子,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何修竹只觉得手脚发凉头重脚轻,整颗心都快要碎了。怎么就突然病得这么厉害,都是他没把娘子照顾好,要是娘子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不不,娘子不会有事的!何修竹猛地甩了甩头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要带娘子看大夫,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不要,别走。”没有用的,来不及了,冥冥中似有一道声音不停催促苏小懒,她该走了。她只是这方天地的匆匆过客,该离开了。
该离开了么?
可是,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魂穿异世非她所愿,来时没人跟她打过招呼,要走竟也不由自主。她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想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好好活着罢了,这都不可以吗?
如果早点告诉她这只是大齐几日游,玩一会儿就该离去,她定会固守心神安之若素好好地体验一番而后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
如果早告诉她,她便不会心动,不会奢求,不会满怀希冀毫无防备地招惹何修竹,此刻便不会痛彻心扉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啊?她两世为人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这样?
“娘子...娘子...”何修竹紧紧抱着怀中的小人儿不停地喊着娘子,声音沙哑不堪,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惊慌失措无助彷徨,涕泪横流好不狼狈,哪还有半点往日翩翩风采。
这一声声泣血般的娘子直叫得苏小懒心如针扎,有心想抬手抚开他紧锁的剑眉却半点力气也没有。
“何修竹,对不起。”
对不起啊,不能陪你玩养成了,没有生生世世了,她现在就要完蛋了。来这世上第一眼见到的人啊,两世为人唯一动心过的人啊,何修竹,真是抱歉啊。
苏小懒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渐渐模糊,只听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娘子才保留着一丝清醒。
“何修竹,忘了我。”
“不!!!”
什么叫对不起?什么叫忘了她?他怎么可能忘了她?!
何修竹声嘶力竭,状若癫狂,一瞬间披散着的青丝无风自动,仿若浅浅晕开的清冷墨莲,通红双眸犹如烈焰灼烧,狰狞嗜血的神情似是来自地狱的修罗。长夜漫漫,烛影迷离,斯人憔悴,山河永寂。
不过,这一切苏小懒都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为何到处都是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还这么冷,怪吓人的。苏小懒下意识地想抱紧胳膊,却发现怎么也抱不住,她的身体竟然是虚的。
她这是在灵魂出窍还是在梦里?苏小懒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便不再想了,原谅她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好无聊呀,苏小懒走啊走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仍是白茫茫一片,说不出的幽寂荒凉。
咦~好像有人在说话,奇怪,有人到她梦里来做客了?苏小懒侧耳倾听,无奈却断断续续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
“娘子,你要吃的萝卜糕我问好怎么做了。”
“还有,炸丸子,炸藕夹。”
“娘子,小鸡仔已经买来了,你快起来喂。”
“娘子,镇上还有好多好吃的,醒来我带你去吃。”
这人对他娘子真好啊,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呐。
苏小懒走累了,实在不想走了,索性坐在地上专心听了起来,慢慢地倒是听了个大概。没办法,四野荒凉只有这么一把子声音,虽然沙哑难听得很却也聊胜于无。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咦?
他也会这首歌呀,不过唱得好难听,这破锣嗓子跟扎满玻璃茬子又被车来回碾压过似的,没有何修竹唱的好听。
恩?何修竹?何修竹是谁?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名字了,她认识么?
好像、好像认识,可是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头好痛,脑子像被扔进搅拌机打过似的,一滩烂泥。
TMD,何修竹究竟是谁啊!
“娘子,你再不醒别的女人就要来抢你相公了。娘子,你醒晚了就没相公了。”
“何修竹...”
又幻听了么?何修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空洞的眼神满是哀伤,三日来已经幻听一百三十九次了,不,现在是一百四十次了。
“何修竹...”
一百四十一次,越来越严重了。
“何修竹...”
何修竹浑身颤栗心跳如雷,只觉得浑身血液被抽干似的虚弱无力,拼命强忍着才没有倒下。眼底狂涌的惊喜转瞬又被惊慌无助取代,他好怕又是一场错觉,好怕凑近一看他的娘子还是一动不动地在沉睡。
“何修竹...”
“娘子,娘子我在这儿,娘子我在这儿!”
“娘子,快醒醒,快醒醒,睁开眼睛看看相公。”
何修竹欣喜若狂,不是幻听,娘子真的在唤他!苍白着的小脸秀眉紧蹙,纤细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淡无血色的小唇有些干,像是有满腔的痛苦与疑惑,小脸整个纠作一团,小嘴一张一翕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娘子,我在这儿,相公在这儿!快醒来娘子,快醒来...”何修竹将柔弱的小人儿紧紧抱在怀中,沙哑粗砺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娘子一定能听到,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的。
苏小懒睁开眼时差点三魂没了六魄,她这是又穿了?!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眼血丝一脸憔悴邋里邋遢的男人是谁啊?!
不行啊,她不能再穿了,她还要回去找何修竹呢!
“何修竹...何修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虚弱小人儿下意识地只知道嚅嚅喏喏地叫着何修竹。
“娘子,是我,我在。”嘶哑粗砺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急忙应道,这不就是梦里那个难听的声音?他怎么会是何修竹呢,何修竹的声音多好听啊。
满室俱寂,时间仿佛都就此静止。剔透的泪珠如落玉盘,沾湿了衣被,亦沾湿了何修竹碎裂干枯的心。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还是舍不得你啊,何修竹。
就这样泪眼盈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何修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何修竹都以为眼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场梦。
苏小懒抬起纤纤素手轻轻捧住眼前何修竹苍白憔悴的脸,小心翼翼好像捧着一粒沙,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从指间溜走。青葱玉指缓缓地一笔一画地抚平他紧锁的双眉,笑靥如花,柔情似水,刹那间仿似云收雨霁天光破开层云。
“何修竹,你这么丑是不会有人要的。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