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菲和导演对视一眼，之后相继移开视线。俞菲略微抬起头望着看起来并不遥远的天空，乌云隐去一部分月亮，可它的光芒却依旧十分强烈，甚至用凌厉还形容都不太为过。
顾昳在和莫澜对话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须臾几秒后直接不顾众人视线转身离开，留下男主演导演以及俞菲这三个围观群众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了几抹尴尬。
而最应该聚集视线的莫澜反而没有人偷偷去瞄她，一时间气氛变得相当微妙。
最后还是男主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干咳几声打破沉默，讲了个几乎可以和眼下气氛媲美的冷笑话，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秒后相继笑起来，至少比刚才的氛围强了那么一点点。
谁都隐约能触碰到那个令人避之不及的真相，可谁都不能将真相摆在台面上，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都是在娱乐圈摸怕滚打多年的人，全部尊重着圈内不成文的游戏规则。
当然，把秘密憋在心中，是个相当难的事情，虽然在习惯之后就变得那样不足道，可这个过程本身就是考验人的枯燥。
那晚之后，男主演再没有问过俞菲任何有关顾昳和莫澜的事情，也再未打趣过顾昳任何有关蒋璐告白的事情，仿佛那段记忆随着高高挂着的月亮般被乌云封印了大半，而最终剩下的，也被选择忽视掉了。
有的时候俞菲在心里默默猜测，导演是不是因为知道莫澜姐与顾昳的关系，才会那么痛快地让顾昳通过了试镜呢。导演肯定不是个多么八卦的人，这点俞菲深信不疑，但不代表导演没有打过让顾昳以这种方式被激发出演技潜质的心思。
虽然这样怀疑着，可俞菲并未拐弯问过导演，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问，否则就是在戳破所有人尽心维持的表面平衡。俞菲真心地祈祷着希望莫澜姐和顾昳其中一个早日杀青，否则再这么拖下去，如果莫澜姐的丈夫还有下一次探班，顾昳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弦肯定要就此断裂。
说不定哪怕连顾昱都无法阻止顾昳的任何决定。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翌日清晨。
B市。
路珩似乎在这两天来回跑了不少地方，直到坐到了副驾驶座位，还保持着一副尚未回神发蒙的状态。看得顾昱都有点动容，除了把路珩在某种不会影响到局势的情况下卖给俞苘，他很少插手他们二人的私事，可现在他实在是想说一句何必呢。
明明那么在意。
可最终顾昱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拍了下昏昏欲睡的路珩示意他扣好安全带。
路珩在一下不轻不重的拍打后稍微清醒了点，好笑地看着皱眉的顾昱，“怎么总感觉你想把我丢在路边。”说话声很虚弱，稍微有些病怏怏的，好像住院的人其实是他一样。
顾昱十分坦然地点头，“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毕竟在飞机上颠簸几个小时后又赶回公司处理事情的人是我。”为了处理路珩因为俞苘出车祸而直接走人的会议上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他才是真正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人。
当然，和心情焦躁的路珩相比，他们各有各的辛苦。
路珩紧拧着眉头中好像负载了无以言说的怨念，让胸腔内塞满对于T市不舍的顾昱都忍不住笑出来。
车开得不算开，顾昱还是多少顾忌到自己这位挚友随时像是要咳出血的虚弱模样，过了很一会儿才问他，“俞苘的情况还好？”
路珩昏昏欲睡地点着脑袋，“还好，没有伤及到内脏，小腿骨折，可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昱听到后点点头，心想果真和他所猜测的没有太大出入，否则B市这边早就要翻天了，俞菲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哪怕她和家里的关系闹得再僵，妹妹出事她肯定多少还是会还得到消息的，至于要不要回来探望那就是俞菲自己的选择了。
“不知道她是否喜欢今天的……”
路珩将右手搭在车窗边，抵着下巴低低地嘟囔了句什么，刚才稍微有些走神的顾昱并没用听清楚。
“嗯？什么喜欢？”
话问出口之后，他忽然想起那个在T市的拍戏的人，无可抑制地联想到她。
顾昱其实很少对俞菲认真说出喜欢二字，我爱你等字眼似乎也从未说过，可在某天，记得是等待她收工回家的某个晚上，看着她被工作人员和经纪人围绕着，说说笑笑的，眉眼间又流露出某种形容不出的气质，在车里的顾昱平生第一次有想要不计后果的冲动。
直到俞菲拉开车门坐进来，顾昱在拧开车钥匙之前转过头去，“我是不是没有说过喜欢你？”他笑得很不正经，可偏偏那双漂亮眼睛里漾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认真。
“神经病。”俞菲这么回答他，偏头跟着笑起来，尽管用笑骂顶了回去，可声音温柔得仿佛舌尖刚刚是沉浸在蜜罐里一般。“不过……”
“不过？”
“确实没有说过。”
毕竟已经是正式交往的关系，早就过了暧昧试探的时期，所以有些让人也许会感到忸怩的言语也变得可以坦然接受了。
顾昱眼睛弯弯的，“那以后天天说给你听？”
俞菲丢过去一个发自内心的白眼，“不要。”
大概只有这种相处模式是永远不会变的，俞菲多么希望永远都不要变，时间停在哪一刻都好，就是不要前进。
路珩瞥了眼顾昱的笑容，不明所以地瘪瘪嘴，“顾昱，你笑得很恶心。”
顾昱回神，操纵方向盘转弯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你手上有个……”
“我道歉。”
无奈又无语地歪头看了看正正经经说道歉的人，“现在俞苘出车祸了，你还有心思夜夜笙歌？”
路珩伸出是食指摇了摇，“这不冲突。”
顾昱看着他故意强撑面子的模样，也懒得去揭穿他，继而把心思落在更加关心的地方“是人为的还是单纯车祸？”
“不清楚，还需要调查，不过应该没有人会冲着俞苘去吧？毕竟她牵扯得也不多，和你我的交集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就连老狐狸般的苏尘茗都没有抓出任何俞苘和他们有来往的证据，更不要说许多游走在真相之外，不过是抱着渔翁之利侥幸心理的庸才们了，对于他们之间的保密性，路珩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信号灯变红，车子停下，顾昱若有所思颔首，“不是你我，不是俞家，那只能是……”
“陆致远。”
“这样的话，局面就稍微有点复杂了。”
路珩其实不大愿意从自己口中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胸腔里憋闷得慌，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终究是无法释怀那个晚上的所见，这些年的梦魇里多半也都是那天场景的重现。
他原谅不了俞苘，也无法摆脱对陆致远的恨意。
顾昱大致勾勒了下现在的情况，喉头有点痉挛，如果真的是冲着陆致远去的，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去插手，哪怕俞苘曾经是路珩的女朋友，因为这个女朋友前面毕竟跟着个无法忽视的“曾经”。
他和俞苘通信的时候也问过她和陆致远现在的关系，而俞苘每次不是忽视掉不提就是轻描淡写地带过，顾昱不是多么愿意管别人这类闲的人，久而久之也懒得和俞菲提及，慢慢慢慢逐渐演变成彼此都缄默不言的话题。
信号灯变绿，顾昱一脚踩下引擎，“在医院碰到陆致远了么？”
路珩打着哈欠摇头，“没有，我去的时候连俞苘的父母都不在，何况是陆致远。”
顾昱看了他一眼后收回目光，“俞苘父母貌似也并不欣赏陆致远吧，不过你没有见到他们还算是个好消息。”
“俞父现在要是看到我，医院绝对会变的鸡飞狗跳，他说不定都会拿着什么东西和我拼命。”
“怎么会，想方设法拿回财产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路珩，你想得太过。”
“不过你说……”路珩似乎是在认真思索，“我要不要去在俞父面前转一圈？那个老家伙肯定是只能看着我生气而已。”
顾昱稍显疲倦地摆摆手，“还是不要在俞苘住院期间弄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你既然有心照顾她，就好好照顾，不要弄得彼此都不高兴。”
路珩不置可否的发出啧啧的语气词，“谁说我想要照顾她？顾昱，你想得也太过。”
顾昱没兴趣和他继续纠缠，“随便你，不过你要注意，不要在医院和陆致远以及俞家父母起正面中途。”
“我知道。”
“去医院的频率也不要太高。”
“我知道。”
“有时候，可以试着去面对下自己的内心，始终在自欺欺人是没有出路的。”
“……我知道。”路珩沉默一会儿，“顾昱，我们彼此彼此。”
顾昱苦笑着叹了口气，“是，我们彼此彼此。”
在自欺欺人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理由对路珩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