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逼着自己上进,逼着自己出阁,我告诉自己只要出了阁,我就能寻着机会告诉你我在哪里。可是他们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玉琳琅流着泪,低声道:“他们送我出仕女阁的时候,灌我喝了……”
玉琳琅几乎要说不下去。宋元征叹了口气,抹去她的眼泪,继续道:“他们也逼你喝下毒药?”
玉琳琅惊讶得挣脱他的怀抱,“你怎么知道!?”
得救以后,她一颗心都在宋元征身上,重逢的喜悦让她彻底忘记了她身上还有毒这件事。等她想起来时,却又不忍心告诉宋元征。
“你呀……”宋元征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见了面她只关心他和别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连他都忘了这等重要的事情。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的娇娇儿为了吃不相干人的飞醋,竟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宋元征摩挲着她的脑袋。
玉琳琅狡辩道:“这两日我过得浑浑噩噩,总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你就走了。”
宋元征捏着她的鼻子道:“傻瓜,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见宋元征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玉琳琅心知有蹊跷,问道:“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要感谢你的那位青梅竹马小神医,林伯言!”宋元征笑道,“你先前是不是让他帮忙诊治过忠勇侯府的一个小妾?”
“玉蘅?”玉琳琅怔了怔,宋元征点头道,“忠勇侯府夫人信任林太医的医术,每日都会让他进府请平安脉。顺道让他帮忙诊治府里的其他女眷。那日玉蘅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竟然请林伯言过府诊治一位长期失宠的小妾。林伯言见到那位小妾时已经奄奄一息,替她把脉时,那小妾竟然往他掌心塞了一张纸条……你猜那位小妾来自哪里?”
“哪里?”玉琳琅惊讶问道。
“仕女阁。”宋元征回道。
玉琳琅“啊”了一声,宋元征点点头。
林伯言见那位小妾面目熟悉,却又病得奄奄一息,她几乎张不开嘴说话了,可是看着两旁的丫鬟却还心生畏惧,半句话也不敢说。
林伯言当下便觉不对。把小妾在他手掌塞得纸条,更只是歪歪斜斜写了“救我”二字。
隔日,林伯言便想法子,谎称那小妾患了疟疾。
府中人避之不及,那小妾得以与林伯言单独相处,方才告诉了林伯言一个让人惊讶地事实——她竟是建州人,被人拐到了忠勇后府为妾。她心知自己将死,只求林伯言能找到她的孪生妹妹,还说她孪生妹妹也在建州,他二人姓氏特别,姓“凡”,凡人的凡。
林伯言直到听到姓氏,方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曾经在岭南一个四品官府里救过与她面貌相似的一个妾氏,也是姓凡。只是那妾氏命途坎坷,坏了几个孩子都被当家主母活活打没了,她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有一日被当家主母关进了柴房,几天后放出来,却是七窍流血而死,当家主母瞧了一眼,险些吓疯了。
林伯言当时也觉得那姑娘死因有蹊跷,查了尸体以后确认是中了不知名的剧毒,可不等林伯言细查,那妾氏的尸体隔日就被火化了,相当于是被挫骨扬灰了。稀奇的是,她死后,她身边跟去的两个婢女当夜也跟着没了,死因不明。
凡氏听完以后,身子打着摆子,问林伯言可知那妾氏闺名为何,林伯言道:“她死的蹊跷,那府里的人特请了人来摆道场驱邪,唤魂时,只听了‘英’字。”
凡氏听完就哭了,伏在案上啜泣了许久,哭完以后跪在地上求了林伯言许久,林伯言得了她一封信,没多久,凡氏就死在了自己屋里。
“她的两个丫鬟也一块没了?”玉琳琅问道。
宋元征点点头道:“对,说是忠心护主,当夜就自戕了。”
“仕女阁里有规定,伺候的侍女出了任何的问题,两个婢女也逃不了一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玉琳琅狠狠道。
“这就是伯言拿到的那封信!”宋元征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玉琳琅越看越是心惊,绷紧了身子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长期受了压迫的姑娘们,正利用各种途径将彼此拧成一股绳子,那位不知名的凡氏小妾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联系到了许许多多出自仕女阁的姑娘,列成了一个名录,在一个奇妙的时刻,交到了林伯言的手上。
“仕女阁表面上只是拐卖人口,往官宦人家输送妾氏、通房,甚至是低等的杂役、婢女,实际上,却像是一张网,布满了整个大周,甚至大周周边各国。”宋元征道,“这些交织起来的情报网,此刻落在一个神秘的人手里,他只要稍稍一动,大周顷刻间便会天翻地覆。”
玉琳琅惊骇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元征道:“我们已经通过各种途径联系上了这些仕女,伯言这一个月都在想办法解除侍女身上的毒,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他就在不远处驿站等着你,只要见了面,你身上的毒就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那些人……那些人想要做什么!”玉琳琅嘴皮子哆嗦问道。
宋元征霎时间周身充满了戾气,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他目光沉沉,眼里只剩淡漠的杀意。
“蚍蜉撼树,蚂蚁吞象。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个笑话,殊不知他们的自负终会让他们……”
马车咔哧一声,车轱辘压过树枝,卡擦一声断成了两节。哐当哐当的咕噜声,淹没了宋元征最后几个字,玉琳琅却听得在真真切切。
“自食其果。”
“死了?”
屋子里熏着暖香,安霜慵懒地依靠在贵妃榻上,斜斜侧着的身子旁边躺着一只雪白的猫,暖香熏得一人一猫都乏了,猫整个身子团成一团,轻轻“喵”了一声。
安霜眼皮子不抬,拿手捏了新鲜樱桃,微微张了嘴,一旁丫鬟连忙递上双手,准确得将樱桃核接了下来。
韶春恭敬地站在下首道:“是的,确认是死了。运气不大好,到乞亥的头一天,也毅王突然病倒了,由王妃做主赐给了小王爷。谁知道那个小王爷天吃了些酒后,打死了她带去的贴身丫鬟。过了几天,小王爷又喝醉,在屋里把她活活用鞭子抽死了。听说死的很是惨烈,一身的皮肉没一块是好的,脸都烂了,被小王爷直接丢到了乱葬岗。”
“会不会有诈?”安霜问到。
韶春垂着眸子回到:“应当不会。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活活打死的。听说那个小王爷素来是个和善的,只是不能喝酒,每每喝酒就跟变了个人一般,暴虐成性,谁也拦不住。酒醒后,那个小王爷很是后悔,便收了她身边一个丫鬟做妾。”
“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安霜笑着摇摇头,“听说那个也毅王样貌极丑,性子也不好,她却看不到了……”
将那樱桃一丢,略略有些意兴阑珊道:“枉费我给她选了这么个人家,还以为她性子刚烈,或许还能多熬两日。没想到还没看上两日戏,就没了。左相府呢,有什么动静?”
韶春回道:“听说病了,好几日都没上朝。”
“病了?”安霜兀自坐起来,“病的重么?知道是什么病么?”
“听说是先前的毒没清理干净,又怒极攻心,吐了两口血。周公子前前后后去了几回,林太医也去了……怕是不太好。雪竹将军都去了好几回太平寺求福了。”韶春回道。
安霜自言自语道:“雪竹一向不信鬼神,她都去了?”
不安地踱了两步,“怎么会病得这么重,我要去看看他!”
韶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郡主,三思啊!若是让侯爷知道……”
安霜身形一顿,掩着面,也不知是哭是笑,嘴里骂道:“死了才好!为着这么个乡下丫头来回奔波,竟然还为了她病了?索性死了才干净。韶春,你说他究竟看上那个丫头什么?我打小就喜欢他,可是他却不肯看我一眼。”
“是他配不上您!”韶春劝道,“郡主,如今您有了驸马,外头人羡慕您还来不及呢!当今状元郎,前途无量,又是真心怜惜您……”
“真心怜惜我?是怜惜我,还是怜惜毅勇侯府的权势?”安霜哈哈大笑。
他们正说着,丫鬟在帘子外报到,“郡主,驸马爷回来啦!”
安霜抹了把眼角,立时换了一张笑脸迎出门外。
君笑进了门,见安霜的眼睛有些红肿,温言怜惜道:“怎么,哭了?”
安霜拭了把泪,点头道:“方才听韶春说起一件事儿,委实觉得可怜了些。”
君笑作势瞪了一眼韶春,道:“郡主身子不好,你就挑些趣事儿说说好了,怎么又惹得郡主伤心。”
安霜摆手道:“不怨韶春,也是我自己问起来的。”
君笑牵过安霜的手,爱抚地揉揉,道:“又听了什么,教你哭成这样。”
安霜道:“前些时候听人说,京里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东西顶顶好用,叫什么十里香风的,店家老板长得很是好看。上个月竟是被人掳了去,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听说她还是个孤儿,底下仅有个弟弟,那小公子是个有志气的,小小年纪进了国子监,自姐姐不见了以后,那小公子哭了好几日。也不知那老板娘还能不能回来,怕是即便回来,也没个好下场。姑娘家失踪了一个多月了,还能有什么好名声……真真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