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天香的说话,就是宋正这个人啊,来无影去无踪。在一块住了这么久,却从未提及他家住在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个人啊,靠不住!
虽然玉琳琅不说,可是章含之的直觉告诉他:宋正不是个普通人。
可是,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玉琳琅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丑的惨不忍睹玉佩来,上头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正字。
“这玉佩我认得,他成日戴在身上,跟宝贝儿似得。有一回府里的小厮同他玩笑,拿着玉佩出去玩儿,他为这事儿跟人打架,还被他娘罚跪了一晚上……”
李妈妈的话犹在耳畔,这是宋正打小从不离身的一块玉佩。
直到前几日,她在收拾儿时的物件时,又搜出另外一块儿时她刻章的习作,才发现,那些字与这个“正”字丑的异曲同工。
大概,这块玉佩就是她随手送给宋正的,他却珍而重之戴了这么多年,临死还握在手里。
可是,她认识的那个宋正已经死了……
“宋正……”玉琳琅用手撑着脑袋,印象中那个宋正的脸和某个人重叠在一块,让她不由下意识呢喃着,“左相,宋元征……”
当朝左相宋元征,大将军宋濂次子,六岁入军营,十二岁跟着宋濂上阵杀敌,十六岁就战功赫赫,令贼人闻风丧胆,望影而逃。二十岁封侯拜相,手段毒辣。上一世,玉琳琅听到最多就是忠勇侯骂他贪婪残暴、权欲熏心、权压人主。
即便后来玉琳琅离开了京城,仍旧时不时在街头市井听到说书人说他杀人饮血,残暴不仁,是天下第一奸佞。
传说中的宋元征和她所见的宋元征没有一丝一毫的吻合。
你到底是谁,和宋正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玉佩会在你的手上,你的肩膀上又为什么会有和宋正一模一样的印记?这些日子你又……过得可好?
玉琳琅握着宋正留下的那块玉佩,心里百转千折,索性将那玉佩贴身放好,认认真真盘算店铺那些事情。
翌日,章含之一早就等在门口,天香瞧他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瞧着颇有几分管家的意思,捂着唇逗笑道:“你这模样,像穿了新衣裳等着过年的孩子!”
天香长相俏丽,笑起来眸光灵动,章含之看得一时傻了眼,半晌了才傻乎乎拉扯着自己的衣襟下摆道:“祖父说,我要给小姐干活,不能穿得太磕惨。这还是祖母头些日子给我做的,原本就是要留着过年穿得……不好看啊?”
章含之小心翼翼问道,忽而听到身后扑哧一声,他连忙回头看,只见玉琳琅站在身后,乐不可支地望着他和天香两人。
天香指着章含之道:“你看你看,小姐也觉得你逗……你呀,别这么拘束,出门要丢小姐脸的!”
玉琳琅假装板着脸道:“天香,你就别欺负含之这个老实人了。我就觉得这身不错!”
章含之面不改色,耳根却红得像个熟透的虾子,羞涩地看了一眼天香,为天香辩解道:“小姐,天香没欺负我……”
“噗。”玉琳琅笑着拍拍莫名其妙跟着脸红的天香,道:“好好好,谁都没欺负谁,咱们赶紧出门去吧。”
快走了两步回头看天香和章含之二人,章含之含情脉脉地望着天香,天香一脸莫名地摸着自己的脸低声嘀咕道:“怎么好像有些热……”
玉琳琅一时间只觉得心情愉悦,恨不能哼首小曲来。
一路无话,将近长平县的时候,路上行人渐渐变多,车速也降了下来。玉琳琅掀开帘子看,大概是逢集,四处都是摊点和叫卖的,还有杂耍的。天香许久没赶集,看得津津有味的,玉琳琅索性让章含之将马车停好,三人下车步行。
走了不远,忽然听到掌声雷动,玉琳琅驻了步抬头看,只见西市最繁华的地段搭了个小台子,说书人在当中眉飞色舞说道:“当朝左相宋元征身边有四员虎将,峰雨竹鹰,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先说那雪竹将军,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媲美当朝最美的安霜郡主!一把寒冰剑,美人罗刹!”
“再说那雪雨将军,人人说他笑起来像个菩萨,偏生是个狡黠多变的主,宁见阎王哭,不愿雨魔笑!”
“还有那一个雪鹰将军,勇猛如鹰,孔武有力,力能扛鼎!”
“……”
“还有呢!”见说书人卖关子,有人在人群中起哄,“四个怎么少了一个,雪峰呢!”
“那雪峰将军可就厉害了!人人都说他是影子将军!你们可知是因为什么?”
“轻功了得呗!”有人答。
说书人又回,“还有呢?”
“神龙见首不见尾!”
“还有呢?”说书人又问。
底下人答不上来,说书人遣人拿了锣鼓在一旁吆喝,听书的正在兴头上呢,铜板高高兴兴往下扔,说书人赚个盘满钵满,方才得意地捋着胡子笑道:“雪峰将军一身轻功,来无影去无踪!人们喊他影子将军,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常年佩带一张面具,传闻世上除了左相大人,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唔~”有人哈哈大笑,“别是个丑八怪吧!”
“谁知道呢!这就是个迷!”说书人哈哈大笑,“就是这万中无一的四个人,能得其一已经是不容易,可却都聚集在宋元征身边,让敌人闻风丧胆,想那年,宋濂老将军重伤在身,宋元战将军下落不明,左相身负重任出征,一战成名……”
说书人舌灿莲花,直把当年事说的是风起云涌,惊险连连,场中时不时传来喝彩声,天香听得忘乎所以,拉着章含之的袖子问:“你说,他们说的左相大人当真有这么厉害么!”
见章含之半晌没回话,天香抬眉看他,“诶,你怎么不回答我!”
章含之没敢睁眼看天香,红着脸没说话,半晌道:“咱们还是走吧。”
天香这才回过神来,看看玉琳琅,连连吐了吐舌头道:“小姐,我给听忘了……”
这项玉琳琅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入迷,整个人陷入了沉思,被天香推了一把,她才醒过神来。
天香也不觉异样,拉着玉琳琅问道:“小姐,咱们今天去的几家铺子,都是原本大老爷留下来的。店里那些老伙计,他们肯跟随咱们么?”
章含之忙摇头回道:“这可不好说。”
章含之为人谨慎,在来之前摸过这几家铺子的底细。”
现在玉琳琅手头上一共有三家铺子,分别为酒铺、布铺、米铺。名字还是当年玉兆祥取的,都想祥和,因为寓意好,却玉兆祥经营的时候落了很好的口碑,所以玉兆和一直都是沿用的。玉兆祥死后,玉兆和把铺子都给占了,又分别把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其中,酒铺的掌柜是孙氏的娘家堂哥,布铺的掌柜是孙氏的远房侄子,也就是玉寰和玉蘅的表哥。剩下一家米铺,他家的掌柜算是玉琳琅的堂哥,也就是那天在玉琳琅家跟前大闹的三老太爷的亲孙子。
自从玉兆和、孙氏二人被关进去以后,玉寰就担起了整个玉家大房的担子,原本三家铺子还能正常经营,结果没过多久,判决下来了,这三家铺子也要归还。
玉琳琅原本以为要把铺子回来来,还得要闹一番,没成想,酒铺掌柜主动找到了玉琳琅,说是在酒铺多年,如今情势尴尬,不方便再留下来,酒铺完璧归赵,只求一些遣散费。
布铺的掌柜索性人都不见,判决下来的第二天就卷铺盖走人了。
剩下一家米铺,三老太爷的亲孙子,玉琳琅的远房堂哥玉允堂在里头坐镇。
得知消息以后,玉允堂没怎么来闹,三老太爷倒是来过几回,回回都在骂玉琳琅。
章含之随着玉琳琅走到酒铺,铺子已经关了张,大门紧锁,不过个把月没开张,大门口竟显出几分破败来。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一股腐臭的酒糟味道从屋子里飘出来。
章含之一边对玉琳琅说道:“孙昭是个出了名的无赖痞子,那天听说他主动退出铺子,只要遣散费我就觉得奇怪,后来特意过来看了一趟,果不其然!也不知道他是受人唆使还是心怀怨恨,走之前就把酒缸全给砸碎了,还在街上放话,说……”
玉琳琅伸手推门,章含之拦着她,道:“那人嘴里不干净,借着酒疯,说过世的玉二老爷原本卖的“十里春风”之所以那么香醇,是因为他的酒里放了老鼠的尿和老鼠的屎……”
玉琳琅顿了顿,推开门一看,店中果然如预想中那般乱成一团,满地都是破了的酒缸,各种酒水的味道混在一块,在空气中凝结成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让人闻一闻就呕吐。
天香拿帕子捂着嘴,对玉琳琅道:“小姐,咱们先出去吧,这里头呆久了,人都要头晕的。”
话音刚落,天香突然发现有三四只小黑影从房梁上窜了过去,她当下“啊”一声尖叫,往章含之身后扑了过去。
“怎么会这么多老鼠……”玉琳琅自言自语着,铺子里黑乎乎的看不仔细,玉琳琅索性让章含之开了窗,借着微弱的光,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不知道是谁,临走之前在屋子正中放了只黑猫,大概是被虐至死,黑猫眼珠子都爆了出来,尸体上爬满了蛆虫,在黑猫尸体附近,还有蟑螂爬来爬去。
“唔……”玉琳琅捂着嘴巴,急急想要退到了屋外。还未走上两步,窗外有人一闪而过,玉琳琅后背一凉,隐约觉得后头有什么东西附在背上、
章含之快走两步,道:“小姐别动!”
眼疾手快掐住她后背的东西,抽出随身的匕首照着七寸切了下去,急急摔在地上,扔出门外,自己也跟着冲了出去。
天香两腿发软,险些站不住:地上那条绿油油的蛇,信子都还没收回去,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头部尖尖,一看就是剧毒之舌!
“这是谁……”天香颤着声音问道:“这是谁要小姐的命……”
章含之去而复返,骂道:“真是下九流的东西。”
那人大概早就有预谋,前几日章含之来看时,分明还没有这些东西了,偏偏就是今日,屋子里就出现了这么多恶心人的东西。
黑猫原本就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偏偏有人把它打死在屋内,这不是要给房子主人下诅咒么?好在这是白天看见了,若是晚上看见了,普通姑娘不得被吓死!
趁着人来丢条蛇,大概也不是真要人命,只是要恶心玉琳琅。
章含之望着满脸煞白的玉琳琅,道:“小姐,这事儿交给我处理,我一定把人给你抓出来。”
“还用问么!”天香白着脸骂道:“现在最恨小姐的,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