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大小姐回来……”
玉蘅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丫鬟掀了帘子刚说了玉寰的消息,她顾不上披上袄子就冲了出去。
玉兆和和孙氏被当场带走以后,府里就乱成了一团,好在玉寰临危不乱稳住了场面,府里人动荡不安的心才稳了一些。
玉蘅自那日受了惊吓精神头就不大好,此刻也是强打了精神帮忙料理家事。匆匆走到玉寰身边,就听玉小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姐,他们都说爹是杀人凶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爹爹还能回来么？娘呢,娘能回来么？”
玉寰先是小声安慰着,奈何玉小麟向来娇生惯养,蛮横无理,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玉寰怎么都哄不好他，只看他一味地哭闹,终于发了火：“你能不能别再哭了！你再哭又有什么用！能换回爹娘么！爹娘不在，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能不能出息一些！”
玉小麟被她两句吼声惊得一时忘了哭,只打了个饱嗝。玉蘅匆匆走进来，对丫鬟道：“把小少爷带下去吧。”
这才问玉寰：“张大人怎么说？”
“那个老匹夫！”玉寰咬牙切齿,“推说公务繁忙,不见客！不只是他……”
还有君家、游家,所有能去求的地方她都已经走了一遍,可是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一样，集体消失不见了。
“见高踩底的东西！从前爹爹送了他们多少好处，他们倒是全给忘了！尤其是那个张县令，关键时刻，倒打一耙，怎么就会去帮玉琳琅那个贱蹄子！”玉蘅百思不得其解，“大姐，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即便爹爹当真雇凶杀了二叔，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这些人突然就良心发现来检举爹爹！要知道，若是爹爹出了事，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谁不知道！”玉寰颓然道：“我花了大工夫见了县令夫人一面，她说看在两家多年交情才肯告诉我，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全，爹爹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神仙都救不了！还有娘……”
墙倒众人推，孙氏刚被关进去，就有人匿名举报孙氏在外头放印子钱，一旦人家还不上钱，就让人抵儿卖女。
孙氏放印子钱，原本就是公开的秘密。一般没人捅破，可是放在这个时候，就是雪上加霜的罪名。
一夜巨变，玉寰觉得天都要塌了。
“还能是谁！一定是玉琳琅这个贱·人！”玉蘅恨得咬牙切齿，“我这就骂她去！”
玉蘅抬脚要走，玉寰头痛欲裂，拦住她道：“你不能骂她。”
“为什么！”玉蘅诧异道。
玉蘅叹了口气道：“张县令和夫人对着我都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说。我离开张府前，张巧巧把我拉到一旁说了一句话。”
“我爹似乎对二小姐身边的那个男子很是忌惮。你若是真要救你爹娘，不妨去求一求二小姐，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我已经托了族中的叔伯长辈前去说清，玉琳琅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只怕不会买那些叔伯长辈的情，你还是随我去一趟吧。”
玉寰眼神闪烁，沉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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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亲伯父，你爹已经死了，他就是你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难道你还要眼睁睁送他进监狱，让他去死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玉琳琅的屋子跟前，破口大骂：“孽畜！当真是孽畜！玉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东西！他可是你亲伯父，我看着他们长大的，他怎么可能杀了你爹！他就是被人陷害的！你一个黄毛丫头，让我进去，别拦着我！”
天香小心翼翼地送上一杯水，赔笑道：“三老太爷，小姐身子不舒服，当真见不了客，您还是喝口水歇歇，回家去吧！”
“喝什么水！”老人家啐了一口，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家散了！”
“这都第几波了！”
洪大婶端了个笸箩，挨在门边上嗑瓜子，一边磕一边嘲讽道：“哟，原来二小姐家里还有长辈啊！二老爷在的时候，总有一堆的穷亲戚上门讨钱，二老爷过世后，人就少了一大半，二太太过世的时候，他家除了个大伯，旁的亲戚一个也没见着。到了二小姐病重的时候，好了嘞，连他家大伯都没了人影。我从前一直以为二小姐家的长辈都死绝了呢！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就跟韭菜一样冒茬了！”
“你家才死绝了呢！”老人家老脸一红，对着洪大婶道：“玉家人丁兴旺，人口众多，哪里都能顾及，若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不知道玉家出了这么一个不分轻重好歹的东西！”
“轻重好歹？你知道个狗屎的轻重好歹！”洪大叔实在听不下去，冲了出来。
他刚说完，玉家门划拉一下拉开了，玉小满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对着老人家道：“三叔公，我敬您是长辈，不好反驳您，可即便您是长辈，也不该颠倒是非！您今天是来干嘛的？替我伯父说情，让我去跟官府说，我不告他了，让官府放了我伯父？”
“是这个理！”老人家阖掌道。
“是非公断，自然由官府决定！如果我伯父没罪，官府自然会放了他，不用您亲自跑这一趟，说这个情！如果我伯父当真杀了我爹，您替他说这个情，又想置我姐弟两于何地？一命偿一命，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么？凭什么要我们原谅一个杀人犯？难不成，难不成……”
玉小满声音有些哽咽：“难不成我们姐弟二人合该受这丧父之痛么？”
不知何时，玉琳琅已然站在玉小满的身后，淡漠地扫过一眼传说中的三叔公。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人家。
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双手掀起帘子的一角。
玉琳琅不由皱了眉头，冷笑一声道：“听说三叔公的产业受过玉兆和的照拂？怨不得为了他这样鞠躬尽瘁。”
老人家闻言仔细看台上的玉琳琅眉间带着肃杀，他先是浮上不悦。正要开口反驳，玉琳琅轻启朱唇，冰凉的言语带着刺骨寒意。
“若是这样也能被原谅，那我这会就提刀杀了您儿子，占了您的家业，再气死三叔婆，您再来原谅我，可行？”
“你……疯魔了！”老人家被他一番言论吓得面色发白。
“疯魔了么。”玉琳琅视线落在一旁的马车上，“他玉兆和为了一己私欲，先是骗走了我爹的财产，后又杀了我爹。他用带着血的馒头喂饱了你们这一群蛀虫，你们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沾染着我爹的骨血，你被喂得肥头大耳后，还要张开你的血盆大口，让我原谅一个杀人犯？疯魔的是你，还是我？”
“放肆！我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老人家终于怒了，“玉琳琅，你可知光是你侮辱长辈这一条，我就可以把你和你弟弟从族中除名！”
“你们这样的族中长辈，不能主持公道，不能庇护族人，昏聩无能，是非不分，除名就除名！”玉小满护在玉琳琅跟前，气得涨红了脸，朗声道：“我以和你们族为耻！”
“你……”老人家气得直拍胸口，玉琳琅挽起玉小满的手，对着马车方向道：“我要玉兆和血债血偿，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生的时候每天活在悔恨中，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再为人，他不配！”
帘子刷一下放下来，玉寰神色沉重，玉蘅捏紧了拳头，对玉寰道：“让我下去，我要撕烂她这张嘴，她怎么能这么恶毒，她怎么能这么诅咒爹……”
“算了！”玉寰扣住玉蘅的肩膀，缓缓往后靠，“玉蘅，咱们救不了爹了。”
“我不信！”玉蘅抹了一把眼泪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爹去死么！”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玉寰眸中带泪，绝望道：“墙倒众人推，爹被人带走以后，咱们家所有的生意也乱了！爹先前四处订购丝绸，眼看着就要砸在手里了！林家少爷发了话，往后他家的码头，不再运咱们家的货，如果卖不出去，咱们就破产了……”
“不可能！肯定还有办法的！”玉蘅头摇成了拨浪鼓，忽而福至心灵，道：“我不知道玉琳琅得了什么贵人的帮助，她总不能手眼通天！我去求求君夫人，君家不是一向和忠勇侯府关系紧密么？我这就去求求君大哥，让他救救爹娘！”
“君笑几天前已经赴京赶考了！”玉寰断了她的想法，玉蘅一怔，哭道：“那我就去求君夫人！总要想法子！”
她说着就跳下马车，玉寰拦她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
过了片刻，她才对车夫道“去追三小姐。”
一缕阳光透过帘子缝隙射进马车里，落在玉寰的脸上。玉寰缓缓地往马车后头一靠，透过缝隙，只见玉琳琅背对着门，与长身玉立的的宋正并肩，宋正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她。
玉寰眼角闪过一丝怨毒，旋即，嘴角却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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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顽固，家里困难的时候不见来帮忙，就知道落井下石拖后腿！”李妈妈一边择菜一边恨恨说道。
“可不是么！”天香愤愤不平道：“偏偏这个三老爷就是其中最顽固的一个，出了咱们家门，估计就要在外头说咱们小姐的不是了！说是读了几年书，在族里也算是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怎么迂腐成这样！”
“当外头人都是瞎子么！”李妈妈将手中菜一丢，锅上蒸汽冒上来，她赶忙关成了小火。
这几日玉琳琅没什么胃口，李妈妈变着法子炖了些海米粥给她，足足炖了一个时辰，掀开锅，蒸汽带出了粥的鲜香，李妈妈随手撒了些葱花上去在，这才满意地盛出了一碗，端到了玉琳琅的屋里。
宋正正好在玉琳琅的屋子前头徘徊，随手接过粥道：“我送进去吧。”
李妈妈迟疑了片刻，想着玉琳琅现在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宋正的话倒是听上两句，赶忙交给了他，叮嘱道：“那你劝劝小姐，让她多喝些，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
“晓得了。”
宋正单手打起帘子进了屋，玉琳琅就坐在窗户边上发呆，手里摩挲着她娘留下的镯子，脸上神情淡漠。
宋正搁下碗，问道：“你还想着你那几个不像样的亲戚？”
玉琳琅见是他，牵起笑意道：“爹娘死后，我和小满就是孤儿，哪里来的什么亲戚。”
“那你在想什么？”宋正捏住她的下巴。玉琳琅偏过头，轻声道：“我想要休息了……”
“你在骗我！”宋正眸光一沉，“对我实话就这么难么？！说你想杀了玉兆和，说你想要将他碎尸万段，说你一刻都不想等，就想看着他死……”
他一步步逼近，玉琳琅被逼得没法子，一抬头，眸中含泪道：“宋正，他是我爹的亲兄弟，我爹说过，他只有一个兄弟，即便那个人再不成器，那也是他亲兄弟，可是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爹，让我娘一生愧疚，让我和小满孤苦伶仃！是，我想杀了玉兆和，我想要将他碎尸万段，我一刻都不想等，就想看着他立刻死在我跟前！我……”
玉琳琅浑身颤抖，眼泪扑簌而下，道：“爹如果泉下有知，知道是自己的亲兄长害死了自己，他该有多难过……他会后悔么，后悔因为这么一个畜生离开了我们？”
宋正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冷声道：“那你就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