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棠小七的手离开高陵俊时,他的手筋重新长好,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血污。
棠小七依次运功,愈合他的手脚。随着运功的深入,棠小七渐渐开始觉得牢里的空气变的稀薄,她开始胸闷,呼吸困难。
棠小七短暂的休息了一下,才明白并不是牢里的空气变了,而是自己的体力在渐渐流失。
高陵俊因为一下子吸收了太多冰系内力,身体开始发冷,嘴唇也变白了。
棠小七吓得一时间不知所措,急中生智,想到了主意。她使内力经过自己心脏处最温热的血液,再通过筋脉汇聚,输给高陵俊。
看着他的伤口慢慢愈合,棠小七的脸上淡淡的笑了,几缕白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头上,在黑夜中像泛着银光的丝线。但是棠小七并未察觉,依然在用心血暖冰冷的内力输给他。
棠小七冷得浑身发抖,心口随着内力的输出开始剧痛,越来越多的头发开始变白。
半个时辰后。
棠小七连手指都在发抖,可高陵俊依然垂危,她爬近高陵俊,俯下身久久凝视,身上的无力感告诉棠小七,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她靠近他的唇,将引花吸元的原理反过来,源源不断的向他吐出内力。
内力被高陵俊尽数吸走,棠小七感觉生命在被抽离,撕心裂肺的痛。刹那间,头发上的雪白颜色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全部变白的头发在暗色环境中显得凄冷,棠小七终于昏厥在高陵俊身边。
难道不是梦境?
混沌一片……
棠小七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惊呆了。自己的头发足有十几米长,是白色的!铺在地上白茫茫的像雪一样,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自己则像个老树精躺在地上,白发像根须一样延展千里,铺的满地。
“有人么?”
棠小七左右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下起雪来,漫天的飘雪像圣洁的落羽,纷纷扬扬的落下,像在湖心岛一样。身边的白发忽然拱起来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
它拱起的越来越高,在棠小七的尖叫中猛地爬了出来。
它披着一身白发,以一个人的形状站了起来。棠小七吓得使劲往后缩,不断地远离。只见那个怪物的站起身后,从白发露出了他的脸……
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人脸。
断眉下一双冷冽的细眼,鹰钩鼻子,薄唇,四十岁的年纪,眼神冰冷。
不断地深呼吸,棠小七还是难以平复自己的内心,只见那人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可是没走多远,棠小七被一下子扯到地上,原来自己和那人的白发是相连在一起的!
棠小七跌落在白发的海洋中,千丝万缕纠缠着,棠小七奋力地挣扎着,喊叫着!忽然就醒了。
高陵俊还躺在自己身边,牢笼里一片灰暗和死寂。终于醒了,可是……为什么脑中还是混沌一片。
这是梦境么?
棠小七用力的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意念再怎么控制,棠小七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一下。
这时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是记忆深处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微儿……”她蓬乱的发中,嘴唇在轻轻地动。
棠小七说不出话,也动不了,那个女人虽然美丽,可脸惨白的吓人,身上都是血。她的血手一点一点向自己逼近……
快醒来!这一定是梦!这时梦魇!
可是,那女人真的就用冰凉的手,开始抚摸自己,那冰凉的触感带来的恐惧,从脊梁骨窜起的冷意让棠小七不断地发抖,这不是梦,这太真实了。
她的嘴里还幽幽的喊着:“微儿……微儿……”
棠小七的心剧烈的跳,耳边充斥着因为缺氧引发的轰鸣声,快要窒息了!
胸口想被人紧紧压住,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别怕……”那个女人地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很委屈似的,一句别怕里,带着许多的委屈和幽怨,她忽然流出泪来,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睛里流淌下。
“啊!!”棠小七的尖叫声简直要喊破天。
一直在牢笼附近偷窥的人终于现身。
走近这棠小七和高陵俊二人,甩动的拂尘像一抹晨雾,带着灼眼的金光一把将梦魇中的棠小七叫醒了。
“你的身体太虚了,孤魂野鬼都来欺负你了。”那人手上的云形刺青透露张扬的杀意,却在慢慢走近棠小七的时候消失。
棠小七看到眼前出现的一双白靴,艰难的抬起头,“玄……雅……”咳嗽了几声,棠小七告诉她,“不是野鬼,梦里的女人,我认识。”
“哦?”玄雅收起拂尘,带着少女的倔强语气:“那也是鬼。”
“……”
“你会死的。”玄雅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棠小七的白发。
棠小七憔悴的苦笑:“我知道……”
此刻,玄雅真心的佩服棠小七,竟然能忍受心血逆转的痛苦,强行输出内力,这还是皮肉之苦,心理上,竟然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那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棠小七撑起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你来干什么?”。
“杀你,升天级。”玄雅平静的说着,却没有一点杀意。“你们三步阁别的没什么好的,就这个取而代之的阁规有意思。”
玄雅弯下腰扶棠小七,“但是现在没必要了,反正你也活不了了,我不想沾上你的血,一个尽人道的人,高尚的血。”
玄雅扶着棠小七,同她缓慢的走出牢房。
“听说存影要被主上逐出三步阁了。”玄雅说。
“是的。”棠荣一定想不到自己能让高陵俊痊愈,不过好在他已经答应放过高陵俊了。棠小七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停住,对玄雅说:“求你一件事。”
玄雅看着她,静静听她说。
“等高陵俊醒来,编个谎给他听,可以是吃了灵丹妙药也可以是别的,别告诉他是我……是我用内力救了他。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我不想他再为我做傻事了。”棠小七拉着玄雅,“这对你也有好处,他不知道是我,就不会再留在三步阁,他被逐出去了,这里的天级杀手就少了两个,你的空间就更大了。”
玄雅看着棠小七,似乎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却只看到了决绝。
良久,玄雅叹了口气,回应道:“好。”
就在这时,她们看见对面一抹蓝色的倩影。夭蓝站在墙边,显然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夭蓝看棠小七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但是目光触及她憔悴的面容和白发,竟然透出了久违的怜惜之情。
棠小七握着铁栏杆把自己的腰尽可能的挺直了些,自己马上就要被嫁进太子府,命不久矣,也许会就死在那里了,看着夭蓝,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好像无话可说。
夭蓝也这么久久的望着她,哀怨的眼睛里盛着泪,终究也是什么也没说,便转头离去。
棠溪部——
“额……”
仙及在浑身疼痛中苏醒,身上缠满了纱布,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草药味。
背对他正在洗纱布的花正凉察觉到他醒来,用平静的口吻向他宣布:“你废了。”
短暂的死寂。
“你他妈说啥你把我变成太监了?花正凉你给我好好说话!”仙及挣扎着坐起来却无力的倒下去,只是爆着青筋瞪着眼对他喊。
花正凉又无奈又气愤,一把将洗好的纱布扔回被血染红的水里,“我说你武功废了!”他着力说“武功”两个字。
“……”仙及安静的躺回去,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哦。”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却热闹嘈杂,仙及侧过头想听清楚,但由于全身经脉尽断无法使用内力,听力与常人无异。花正凉瞥了他一眼,“棠小七嫁了。”
躺在那里的仙及憔悴的像断了线的风筝,眼里却荡漾着欣慰的笑意,轻声自言自语:“真是乖巧……”
花正凉把纱布拧干放在仙及床边,端着铜盆准备出去倒水,手腕却被仙及一把抓住,低头正对上仙及的眼睛,眼中是认真和祈求。
真正的知己,往往用一个眼神就足以交流,花正凉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向来森冷阴暗的三步阁里,挂上了灯笼和红绸,像涂脂抹粉的老鸨一样非但不讨喜,还遭人恶心。棠小七浑身发软,如同任人摆布的布偶,白发纠缠在满头金丝珠翠上,身上被套上红色的喜服,塞进大红色的豪华轿子里。被许多人簇拥着挤出三步阁的大门……
除了三步阁,一路车马热闹,轿子里的沉闷去丝毫不减,棠小七更觉得难熬一缕白色的发从红色的盖头里逃逸出来,扯下盖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棠小七的脑海中仿佛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轰隆”一声巨响,轿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轿子外传来刀剑的声音,棠小七撩开窗帘的瞬间,一柄短刀飞过来擦过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