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烟闻言笑了起来,此时魏瑾荣脸上那些微的惊恐恰巧也讨好了她,便笑道,“我也是擅于此事的,就不知你那媳妇儿了。”
魏瑾荣听了微呆了一下,随后喃喃道,“那我回屋问问去。”
见他配合,赖云烟也有些乐不可支,觉得荣公子这人这世还是这般好玩,不跟那些对女人不以为然的君子一般古板,还是较为开通。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相对的,她是他**子,世朝之母,他才这么友善。
她是赖家的小姐,他态度才这么好。
“大**……”见赖云烟止了笑,魏瑾荣在看过静默不语的兄长一眼后朝她问道,“这事已然是要开始闹的,您是打算……”
他得从她里得句准话,才好知道下面的应对。
“就坐着,”赖云烟也知道这家子人一个比一个不信她得很,“不添乱。”
魏瑾荣听了举手作揖,答了一声,“是。”
见他恭敬,赖云烟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上世跟这两人斗了半辈子,这世也算是差不多跟他们勾心斗角十来年,作为对手,她占了很多便宜也吃了不少亏,但有一点,魏家人确实是要远胜过于她的,那就是比她敢作敢为,跟她玩阴的基本很少,反倒是她私下动作许多,专挑人七寸算计。
前世魏景仲曾说过她配不上魏瑾泓,说起来,确也是的。
她与他实在是太不同了。
她也与这世道的太多女人也太不同了,哪怕如今在这个朝代活了两世了,她骨子里那身为她那个时空的自己还是没有改变,她也没办法真让自己脱胎换骨,跟这世道那些活得如意的聪明女人一样活着。
上世自一开始来这世上的她带有来自那个时空的自己身上自有的天真,以为这世界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想去拥有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也以为只要努力,她还是可以拥有个人的小幸福,小人生,可人生太残忍,太现实,没有谁能活在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的真空里,等经历世事后,才发现不是想要的就能得到,也不可能有人想你所想,思你所思,谁也不可能给你想要的。
等她学会跟这世间的人和事物去磨和时,也真是伤痕累累了,可就算是如此,她骨子里的天真也没有褪尽,她还是固执地在保留着那个自己,哪怕明知这样会辛苦万分,可她还是这样偏执地固执着。
她的自我才是这一切不如意的根源,赖云烟心中是清楚明白的。
她在这朝代活着的这两辈子,在现实面前低了一次又一次的头,可哪怕如此,她也不愿意坦荡地承认自己已经输干净了。
笑得夸张也好,说着不正经的话也罢,与魏瑾泓分房而睡,保持着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也好,说透了,一切都是骨子里的东西作祟,一切意难平。
如果放开这些能不能活得更好?当然能,可就是做不到。
她就没法像魏瑾泓一样,任何事都靠着理智去选择,去解决,而在时光的长河里,她也被这样的自己的玩得很惨,前进不得,退后不能,自己就把自己桎梏死了。
莫怪魏瑾泓总拿捏得住她,他早已料死了她是什么人。
自作孽,不可活啊。
“兄长,那我先下去了。”魏瑾荣这时又道。
“不忙,”魏瑾泓淡道,“叫弟媳进来,一起喝一道茶你再忙去。”
“是。”魏瑾荣这便笑着站了起来,朝他们再行一揖,喜滋滋地出门叫媳妇去了。
“白氏……”赖云烟这时向魏瑾泓靠近,低语。
这人如何?她并不熟悉,只有今年这白氏乐意与她接近了,她才与这个在族中以德才备受称赞的荣夫人多有接触。
以往是她不愿意与魏家的这些夫人来往,魏家的这些夫人自也没有几个愿意跟她来往的。
说来,魏家的这些媳妇里,论起家世,比她好的不多,但论起个人的德貌,比她名声好的多了去了,除去她的身份,让她们这些都颇有些来历的世家小姐真把她当回事的地方她还真没有多少,她们中间也不乏心高气傲的人,不乐意与她来往的有得是,以前白氏就是其中个中翘楚。
“你自己看。”魏瑾泓也低声回了一句。
白氏能不能一起带着去,得她自己决定,他说好与坏,她也只顶多信一半。
这时本就候在门边,一见魏瑾荣叫她的白氏跟着魏瑾荣进了大门,见到他们低头交耳的亲密样子,眼睛不由疑惑地微眨了一下。
这对夫妻貌合神离?看起来真是不像。
等在案桌前坐下一道喝茶,也是第一次与这对夫妻一道这样接触的白氏与赖云烟说说笑笑,见那位清雅的大伯在大**问他话时才浅言两句,并多数对她都是点头赞同,且伴有温和的淡笑,遂在离开后,与她夫君不解道,“看起来不像不好啊?”
如果真是不**那么多年了,这样你唱我和的默契是哪来的?
“看起来确是不像。”这点,魏瑾荣也是奇怪的。
长兄长**感情不佳这是确有其事的,兄长在外与他一同办事,半月一月有之,大**是从不派人来问道一字半句的,更别论嘘寒问暖了。
不像他的白氏,便是天气热了,也担心他汗湿了袜穿着不舒爽。
“恁是奇怪。”白氏摇摇头,当真是不解,“妾也不懂长**,她爱说笑,一天到晚对谁也没有个冷脸,不像久病孤僻之人。”
“这一点,你还是别信她,”魏瑾荣闻言苦笑,“长**最擅伪笑,你看她面上笑开了花,心里不定怎么想你的。”
那长**,人面狐心,不是个可交心的人呐,表面上尊着敬着就好了。
“虽有不解,但这点妾多少懂一点,您尽管放心。”白氏翘了翘嘴角,眼睛含笑朝他看去。
她不是没有戒心之人。
魏瑾荣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瞬时便也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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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万事皆宜。
这日,京中有数起婚嫁,这也是魏氏家族族长接替之日。
关于魏瑾泓接替族长,族内无任何异见,这是多数家族不常见的,而当日来观礼的九大家的族长也悉数全到,诸候名相,也全悄然而至,便是当今圣上,也下了圣旨,赐了魏字金牌过来。
这种日子,赖云烟作为女眷,她所要做的就是头顶十斤珠冠,低着头跟在头顶墨冠的魏瑾泓与魏世朝身后一路跪拜,路上不能说一个字,便是走路时也不能让珠帘发出太大的声音,便是跪拜下地,也要悄然落地,不能让身上的饰物发出刺耳的声响出来。
一路直至中午,跪拜先祖,一一见过族中叔父长老,再从魏景仲手里接过族令,再到族谱上写上他们的名,落了他们的手印,这族长接替之事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稍后接待客人就是族中男丁所为之事,赖云烟要做的就是回府接受女眷的贺喜。
等赖云烟回到轿上,前来送他母亲的魏世朝在确定好祖父的轿子已先行一柱香回府,母亲的轿子按国师所言可以回府后,他立马使了眼色让母亲的下人动身。
轿子一路往前抬,魏世朝跟了几步,问轿边的冬雨,“娘现在怎么样?”
“无碍。”冬雨朝他一笑,低声道,“你快去忙你的去吧,晚上回来吗?”
“回。”
“那就好。”
说罢,冬雨已随快步离开的轿子而去,魏世朝看着母亲离开的轿子一会,转头往先生的方向看去。
先生这时正与国相交谈甚欢,魏世朝看他一会,见先生这时似有所觉回过头朝他看来,他便朝江先生笑了笑。
江镇远在那方朝他微笑点头了一下,随即就回过了头与相爷继续谈笑风生,似身上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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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赖云烟顶着头上的珠冠受了族中妇孺的拜礼,这才回了屋解了头上的珠冠。
这本是不能摘下的,这珠冠是一族之母一生都戴不了几回的,但这礼冠委实有点重,赖云烟连喘气都有些困难,只得换了小冠。
换完重冠,她匆匆去了魏景仲的院子,这时养病的魏景仲的院子是全府最安静的住处,赖云烟进了里面,才觉得耳边鞭炮与人声共发出的喧闹声止了。
到了魏景仲的主卧前,赖云烟对着门行了拜礼,才道,“爹,媳妇来了。”
“老太爷说,您进来吧。”魏景仲身边那个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仆这时给赖云烟磕了头,传了话。
“是。”赖云烟低头,让下人们把大门全大打开,这才进了门。
走到床边魏景仲还闭着眼,易高景在给她行礼过后轻声说,“老太爷说了,等您来之后,就给他扎针醒一会,他有话要跟你说,夫人,那是现在扎针还是?”
“睡多久了?”赖云烟看着床上那面色黑灰的人悄声言道。
“自午时至此。”实则是只有受礼时那一会才是醒着的,其余的时辰老太爷都是昏昏迷迷醒不过来,之前几天也是如此,想来夫人也知老太爷现在的详情。
“扎吧。”赖云烟摇了摇头,退后了两步,撇过头去不看,让易高景施针。
这时有易高景的两个学徒过来帮手,半柱香后,魏景仲醒了过来,易高景领着下人们退了下去。
这时大门大打开,外面阳光明媚,越发显得这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的空荡与衰落。
“坐。”魏景仲闭了闭眼,对前看着模样模糊的媳妇说道。
“是,多谢爹。”她的声音很是恭敬,在她落坐之后,魏景仲也模糊看到了她弯腰鞠躬行礼的身影。
他对面前的这赖氏有诸多不满,在崔氏过逝后,有段时日他甚至想过不顾世朝,让儿子休离赖氏,可她就是不在大体上犯错,三从四德对她来说就是空无的礼法,可她就是聪明地让人看到了她的不易,看到了她的牺牲,却没让人看到她的咄咄逼人。
这个长媳,他是真的不喜得很,哪怕现在觉得她没有以前他认为的那样骄横恶毒,但也还是觉得她心肠不好。
可是,这赖氏有身份,她生了世朝,连他那行事稳妥的长子对着她也有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容忍,非要绑着她一块,他才把九龙令给了她。
赖氏这一生,生是魏家妇,死也是魏家妇,如此崔氏死前对她的憎恨,对她的诅咒全都成了空。
而从今天开始,她从此之后是一族之母,魏府最尊贵的主母了。
“今天,你还不甘愿吗?”魏景仲努力看着眼前的长媳,从喉咙挤着字问她。
她得了地位,名声,事到如今,她还在不甘愿吗?当人是在逼迫她吗?
“没有。”
“此话真心?”
看着眼前抿嘴唇灰黑还固执问话的老人,赖云烟笑了笑,“真心,公公,赖氏知道这路是自己选的,当然甘愿。”
“那就好。”魏景仲那奋力挺起的头重倒了回去,他无力且虚弱地闭着眼睛道,“甘愿就好,至于甘不甘心,老夫也只能随你去了,这府里,这天下,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世上真有几人真能得偿所愿,就如老夫,赖氏,你当老夫甘心把我的心头肉交给你?可不甘心又如何,他终归是你的。”
他会死,而她却是那个能陪着他的孩子走到尽头的人,这逼得他不得不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换取她的留下,谁能说,他就甘心了?
如若可以,他根本不会让这样一个对儿子无心的媳妇陪在他此生最为骄傲的儿子身边,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