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见徐屹然迷迷瞪瞪,使坏地揪了一把徐屹然的刘海:“还没睡醒呢这是?”
徐屹然也实在迟钝得过分,直到脑袋被他揪得一晃,才想起来自我防御,往后一退就想关起门来,缩回自己的龟壳里去。可袁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肩膀,又用身体顶住门,不准他躲起来,还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宣称:“算了,看你可怜,惩罚先欠着,走,吃早饭去。”
没想到徐屹然不但不领情,竟然还敢抓着门框摇头,无声地拒绝他。
袁野也不跟他废话,他不肯走,好,干脆利落地松开手,一脚踹上门板,在上面留下个鞋印子,明摆着要用武力来威胁人。
然而徐屹然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手也不松开,还胆大包天地争取自己的权利:“梳,头。”
袁野一愣,看了看徐屹然的头发,这才想起来,刚刚他揪了一下徐屹然的刘海,把人家头发都给弄乱了。
小乌龟很有原则啊。
袁野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透出点未尝不可的意思来,徐屹然松了口气,突然反应变快了,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刚跑两三步,就被人拽着后衣领拖走了。
袁野一手拎着徐屹然,一手拎着后者掉在地上的垃圾袋,用脚尖把宿舍门一勾,“砰”一声,就给带上了。
徐屹然呆呆地抬头看着袁野,袁野拖着他往前走,一脸“为你好”的神情解释:“你看宿舍都空了,大家都去食堂了,你再耽搁下去,早读课就得迟到了。”
徐屹然想解释说自己梳头发很快,不用很长时间:“不……”
“不?”袁野把垃圾袋精准地投进垃圾桶后,回头对徐屹然痛心疾首地说,“小乌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早读课是你说不上就不上的吗?一日之计在于晨,知不知道,嗯?”说着,他已经把徐屹然拉进了食堂。
徐屹然从食堂的玻璃门中看到了自己别致的发型,有些着急:“可、可……”
袁野板下脸:“可可可,不想读书,还找这么多借口!”
徐屹然:“……”
哪怕是徐屹然,现在也看出来袁野是故意的了。
徐屹然自知说不过他,只好不再说话,低下头,用五指梳了梳刘海。袁野余光瞥见徐屹然下沉的嘴角,心里笑得拍大腿,面上还装作热心的样子,问徐屹然想吃鸡蛋还是包子。
徐屹然不敢反抗,可也不想配合,便假装没听到,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仿佛在入神地研究大理石上的花纹。
袁野憋着笑,买了一大堆早饭,找了个位子坐下,把徐屹然安排在自己对面,又分给他三分之一的量,说:“小乌龟饭量小,吃这么多就够了。”
徐屹然终于忍不住地问:“你,又,什么?”
句子一长他就说得不通顺,好在袁野脑子快,一下子就听懂了,想了想,回答他:“你是小乌龟,我呢,就是大鳄鱼了。”他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嚼没几下就咽下肚里,看得徐屹然不由一颤。这时袁野龇了龇牙,亮出自己雪白的好牙口,继续说,“而且我这个冷血动物,最享受‘嘎嘣’一下,咬碎龟壳的那个瞬间。”
徐屹然:“……”
只要龟壳够硬,就算是鳄鱼也无可奈何,徐屹然默默地想着,在担惊受怕中,把袁野买的早饭艰难地吃光了。
虽然袁野只分给他三分之一的量,可袁野有句话说对了,徐屹然的饭量真的很小。他头一次早饭吃这么多,消化得很艰难,直到上完早读课,肚子还是鼓鼓的状态,胃里涨得难受。
徐屹然课上偷偷揉了会儿肚子,可是没用。课间又要跑操,一跑步,他胃里一颠,更加难受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见饭菜,都有点想呕了。这也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胃病的缘故。
徐屹然没吃几口就蔫蔫地回了宿舍,在宿舍里来回走路,远远听到有人回来了,便去自己的位子上坐好,随便翻出一本书来读。
回来的是魏邵。魏邵一进门,就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健胃消食片给徐屹然:“还难受呢?吃片药能不能好点儿?”
徐屹然接过健胃消食片,看着魏邵带着关切的笑脸,呆了片刻,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衣角勾到,滑了一下,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邵忙扶住椅子:“怎么了?”
徐屹然:“谢,谢。”
“一个宿舍的,那么客气干嘛?”魏邵摆摆手,不想抢别人功劳,“而且也不是我看出来你难受的,是袁野。刚刚吃饭的时候他问医务室能不能买到胃药,我听说是你难受,就说我有健胃消食片,吃完饭就拿给你。”
“袁,野?”徐屹然眨了眨眼。
魏邵:“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比我们都细心。不过他是你同桌,靠你最近,注意到你不舒服也正常。”
徐屹然不懂袁野的心思:虽然他帮自己掩饰口吃的毛病,可他不是同时摆出一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欺负你别人也知道了就不好玩了”的姿态吗?
魏邵继续说:“你没看见,刚刚我吃饭的时候,袁野就在旁边催,说你吃个饭怎么那么秀气,完了我吃好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来看看你,他又说不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他说完,徐屹然都怀疑他口中的袁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袁野了。但魏邵人很好,昨天还教他怎么洗衣服,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徐屹然便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徐屹然想找个机会对袁野说声谢谢,可中午袁野没回宿舍休息,下午上课的时候又一直在睡觉,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场,好像在生自己的闷气似的。徐屹然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就不敢跟他搭话了。
徐屹然有一瞬间想问袁野为什么不开心,但随即,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而且为了不再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上课的时候更加专注了。
过了几天,星期五了,每个班都要大扫除,林晓乔挑了几个后排男生去下面扫落叶,把袁野也算上了。袁野一开始没意见,都往放着大扫帚的角落走了,突然听到林晓乔接下来安排徐屹然和另外几个同学擦窗户,脚步一顿,转过身就抗议说:“小乔老师,你叫的都是后排男生,我明明坐中间,为什么让我扫落叶?”
林晓乔瞪他一眼:“你们几个长得高,身强体壮,要辛苦一点。”
袁野强行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可是我一点都不强壮,我扫不动落叶。”
林晓乔:“……”
旁边彭卓宇哈哈大笑,袁野一脚踹他屁股上,把他踹林晓乔面前,说:“小乔老师,你看彭卓宇多积极,主动要求扫大街!”
彭卓宇好不容易站稳了,回头怒道:“操,袁野你……”
林晓乔:“彭卓宇!袁野!”
彭卓宇立马哑了火,垂头丧气地说:“小乔老师,我就笑了两声,不关我的事,都是袁野他瞎几把胡闹。”
林晓乔黑着脸问他:“彭卓宇,谁准你成天把脏话挂嘴上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学生吗?”
彭卓宇:“老师我错了。”
“拿着扫帚下楼。”林晓乔说,“快点。”
彭卓宇:“……”
他哀怨地看了眼林晓乔,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自己还是早撤早好,只好捏着鼻子,拿了扫帚往外走,经过袁野时,怨气冲天地踩了袁野一脚。
袁野立马痛呼一声,夸张地抱着脚说自己负伤了:“小乔老师!我走都走不了了!你还要我下楼扫地吗!”
林晓乔:“……”
“别喊了。”林晓乔被他吵得头疼,真是不耐烦管他,“你要擦窗户就擦窗户,再喊我让你写检查。”
“好的老师!”袁野目标达成,登时不咳嗽了,脚也不疼了,拿了块抹布就去擦窗户了。
林晓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环视了一圈,见其他同学有序地忙活起来,就先回办公室了。
袁野装模作样地擦了会儿窗户,余光看到林晓乔走了,便走到另一扇窗户旁,对正在擦那扇窗户的同学说:“我们交换一下,你擦那扇,我擦这扇。”
那个同学点点头,袁野便占据了这扇窗户,朝对面的徐屹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徐屹然沉默了一下,继续擦自己那一面,袁野和他隔着一堵墙和一面窗户,却毫无妨碍地调戏他。徐屹然的抹布到哪,袁野的抹布也擦到哪,徐屹然停下不动,袁野也停手看他。
徐屹然:“……”
袁野把窗户推开,问徐屹然:“怎么不擦了?”
徐屹然不说话,刚抬起手,袁野就学着他,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抬起手来,徐屹然再放下手,袁野便又放下手来。
如此重复几遍,徐屹然终于问道:“为,什么?”
袁野目光沉郁,一言不发地看着徐屹然,徐屹然不自在地抓紧了抹布,想转身离开,才要走,袁野便又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坏笑了。
“我想试试你能忍多久。”袁野说,“我还以为你有不爽的时候,永远不会说出来。”
徐屹然瞳孔收缩,突然意识到,袁野模仿自己擦窗户的动作,也许是在模拟别人学自己说话的场景。
袁野丢下抹布,靠在窗台上,身体前倾,问他:“你说话的时候,有人学你,会不爽吗?被人指责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会不爽吗?有没有想骂人?现在我就能给你这个机会。”
徐屹然登时绷紧了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袁野挑了挑眉,还要再说话,徐屹然连连后退,和后面正在扫地的同学撞到一起,都摔在了地上。
袁野面色稍沉,转眼间又笑嘻嘻道:“喂……”
徐屹然爬起来就往厕所的方向跑,袁野一个“喂”字刚出口,就没了听众,于是只好随风消散,再没有下文。
看着徐屹然的背影,袁野摔了抹布,暗骂一声:“妈的。”
他在原地皱着眉转了几圈,拿手薅了薅脑袋上没多长的短毛,突然愣住。
“头发?刘海?”袁野自言自语地嘀咕,又想起第一天在厕所里,徐屹然看到他衣领有一半没翻出来,伸手就把那一半掏出来整理好了,不由锁起眉头,心里盘算,“他是洁癖?能不能从这一方面入手?”
旁边有个同学纳闷地推推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袁野摆摆手,捡起地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擦着窗户,沉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把人逼急了,得慢慢来,说话还得再委婉点儿,方式还得再考虑考虑——
总之,第一步,要让徐屹然敢张口,多说话。
袁野就这么凭借自己的常识,很不专业地定下了“强迫徐屹然改掉口吃计划”的第一步,完全没有意识到,就是他自己,前几天抢白了徐屹然好几次,把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并以此为乐,毫无同情心地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