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镇,正午,太阳炽烤遍地流火,街市上行人调零,沿街设摊的几个商贩无精打彩地守着摊位打瞌睡。就在一株老槐树下的荫阴中有个摆着针头彩线的小摊还有一两个女客挑捡。
摊主是个白面中年人,腆着个大白肚招呼生意。两个女客很挑剔在摊面上翻来翻去也没看中甚么,摊主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推销货物。女客中矮胖的那位边翻着一络五彩的绣线,边弊着个肥嘟嘟的嘴用鼻子出声,“太老旧啦,瞧这色一点儿也不鲜,没我看得上的。……瞧瞧,这哪是月季红啊,太暗了。”
摊主笑笑道:“您再仔细看看,您手里拿得是把紫色的线。不是红的。”
“哟!你以为我的知道啊,我不是说手里的线,是说那络,”女客指着手边一络绣线道。
摊主陪着笑道:“您说的是这线?这是黑的啊。您没色盲吧?”
女客羞恼起来,把绣线摔在摊子上,手几乎点到摊主的鼻子上,尖声道:“你说谁色盲?你个狗眼的怎么说的话,我来你摊上买东西你竟然说我怪话!信不信我要让你今天做不成一笔生意。”
摊主忙道:“别介啊,我的大姐啊,您是贵客是我衣食父母,即便我得罪亲妈也不敢得罪您啊!我说错了,赔礼给您。这络红绣线您就拿走吧。”
肥女客也不啰嗦顺手把早已看中的那络紫绣线拿到手往挎在肘弯里的篮子里丢进去,飞了个白眼昂着福气厚重的圆盘子脸像个大白鹅似的两步三摇地走了。
摊主抹了把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道:“我的个娘呀,这是哪来的屠夫家婆娘也太贪小便宜了。”
剩下的那个苗条身段的女客卟噗一笑,抿着小嘴道:“白天她拿了你的几根线,晚上你就去要回她的皮吧。”
摊主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点声,这话要是让人听去了,我在象山镇藏的半年时间算白废了。”
女客装着挑摊面上的货物,轻声道:“张少主三日后的子时将从黄龙关进周朝,你要做出策应以掩护少主入关。”
摊主吸了口凉气道:“少主?你是说我们的少主会亲自过来?这也太冒险了吧,现时黄龙关集结了整编的万人队,把个关口守的针都插不进去,少主来进来一旦露馅后果不堪设想啊。”
女客冷冷地道:“少主此行是要到京都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你只要听吩咐行事就是了,别的话少说。”
摊主道:“你要我怎么策应?”
女客道:“你在关内准备好五匹骏马,一辆马车就行。”
摊主道:“这倒好办。少主随行护卫可是那五名虎卫?”
女客点点头,提高声音道:“这花鞋子多少钱一双?”
摊主装着生意人口吻道:“小娘子先试试脚,要是合脚的话我亏本也卖给你。这天太热了,我只想快些收摊回家纳凉去。”
女客边试鞋边不动声色的道:“那边最近查获一起周朝奸细案,捉了十三个刘杰的人。审讯为首的后得知这边的平叛战事在周皇的催促之下缩短了筹备期,黄龙关虎贲军的出关日也就是八月中旬。你必须尽快搞清他们进关的具体的日期。”
摊主道:“这事我正在办,黄龙关里我已经插进了两个人,他们都是能接近陈煌的人。前些天拆损了厨子,有点可惜了,不过问题不大,我的这两人都是陈煌的亲信,陈煌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我已经对他们下达了查清陈煌出关日期和行军布阵的命令。不出意外,这几天就会有消息送过来。”
女客道:“要是把这些情报搞到手,我给你请功。少主的赏赐一向大方,赏你几万金钞眼都不会眨。”
摊主窃喜不已,道:“我是你红女的部下,我有功也是您的。凡有赏赐我定与红女二一添作五。”
女客轻啐了他一口,低低地娇笑道:“事还没办成,话倒是说的圆满了。我丑话在前,要是办砸了,你胡老七就算有九颗脑袋也给砍喽。”
胡老九谄媚地道:“您老今天来我的地方,就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翻吧。也巧了,今儿个我瞄到个极品的货色,那货精壮威猛又长相俊美,实为万中无一的养元培精之物也。您老如果有兴趣,今晚我就把他送到您床上来。”
红女淡淡地道:“要事在身无暇消遣。”她把鞋脱下丢到胡老九怀里,道:“我的话你记下了?此事涉及少主,事无巨细关系重大,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我与你性命难保。”
胡老九忙道:“我懂,您放心,三日后保证有五匹骏马一辆马车候着。”
红女满意了,转过身看了看炙日耀眼的大街,又回转过来对胡老九道:“黄龙关眼下别的没有,男人嘛成山成海要什么样的货色没有?还万中无一?吹牛皮吧。”
胡老九微微一笑,道:“红女,这个我可真没夸口,那货现正在那酒楼上。”他伸手指对面街的酒楼,道:“今儿个我正瞧着那货跟两伙伴上了那酒楼吃饭。好家伙,那块头,抵得我这人肉体形的两个。你要不信自己看。瞧,他正探出头来了。”
红女睃着眼望过去,只见酒楼二楼的窗口站着个少年,他倚在窗拦上眺望,身躯几乎占去了大半个窗口,肩阔膀圆,臂长腰壮,五官俊俏,星眸盼顾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风流倜傥。红女立时淫,心大动,因为她阅过的男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出色人物。
红女流连难舍地端祥着酒楼上的少年。那少年是乎感知到楼底下传来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寻过去,便跟红女对上了眼。红女展示着她最娇艳的魅容,而少年冲她抛来一个俊逸绝伦的微笑,然后退回窗口后去了。
红女怅然若失。胡老九斜眼见到红女一副情迷色痴的情态,便知道他这礼物是送到红女的心坎上了。凑到她耳边说:“怎么样,这货称得上万中无一吧。你放心,今晚我定把他送到你的床上,您就等着吃大餐吧。”
红女喃喃道:“怎么生得这么俊,这么壮呢?还是个凡人么?真是天神啊。能和他睡一晚我……我短十年修练之课也成啊。好好好,我吃定你了。”突然拉起脸来啐了胡老九道:“你若是没让我看他也就罢了。现时我看到了,记到了心上,你要是让他跑了,我饶不了你。”
胡老九害怕她,赶紧接腔道:“您就放心吧,这货也就是个白丁,我拿下他就像拿条纱线似的不费吹灰之力。”
红女再道:“不能伤半根寒毛。”
胡老九陪笑道:“我给您办过多少事了,哪回让你失望过?您就放心吧,保证送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到你被窝里。”
红女走了,走之前没恋恋不舍的望向那扇空窗七八回。
胡老九等她走远了就收摊,装着沮丧的神情对旁边的摊位小贩唉声叹气地道:“今天倒老霉了,东西没卖出一件,倒还陪了一件,没心情了,回家喝我的闷酒去。”
旁人安慰他几句。在他们眼里胡老九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生意人,胆小精明,能说会道,出摊勤快。可他们哪知此人的真实的身份?他是东方州张轩儿子张城掌握的兽营中,独立于常规编制的斥候队中的百十队长。半年前在张轩的告天下书还未公示前,就按张城布置隐藏在象山镇专门从事刺探黄龙关的军情。经过几番经营,他已经策反了黄龙关两名内线。
而刚才装着卖鞋的美艳女子是胡老九的顶头上司,兽营斥候队的千人队长。此女练有一门邪术,以吸取男人精元为修练培元之课。而胡老九以前在兽营时就是她的亲兵,专门猎取壮男精丁以供她**取元。自从他进了关后,已很久没有干那恶事了,今天能捨回老营生,讨好一下老上级,心里乐滋滋的就想为晚上狩猎作准备了。
胡老九的摊位看起来铺得大,收笼好后也就是两萝筐一副担子而矣,挑在肩上,竹扁担弹弹跳跳,吱吱吱地回家去了。他家在镇郊一座独门院子,面积不大,但偏僻隐敝对于他这种隐私生活重要的人来说这是首要的居住条件。他把担子挑进院子里,关上门。等了半个时辰,门打开,里面走出个勾腰驼背白发白须,行动迟缓的老者。他就是胡老九,只是扮成了个老头,原先的肥胖体形全变没了,整个人小了两圈。这种假扮可不是像姚清那样拿布,假须,油彩搞出来的外貌,而是真正的变化了体形,从骨骼到皮肤都全然两样,只有他的那双眼睛其中的呆滞神色是变不了的。
胡老九以老头的外貌走出来,颤微微地又来到街市上。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小贩们没一个认出他来。胡老九还显摆似的来到他摊位旁的小贩那里问了声猪肉的价钱,嗓音也变样了,跟他挨得最近接触最多的人也愣是没认出。
胡老九走到进酒楼径直上了二楼,正看到那少年和他两个同伴还在渴酒。他特意坐到少年旁边的桌的上。要了一碟油花生,一碟酸菜和壶酒,装着独食客的模样,想找机会擒获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