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秋天,我初中毕业了,就在家里待业。那可说是正在兴旺时期。我的个子长的不高,一米六五,也算是眉清目秀。邻居大婶说我是个好小伙。我妈说:“俺们小呀?就是头上有疤。要不,那也是一表人才!”
毕业以后,我在家里,一心一意建设我们家的乐园(盖下屋)。每天都重复着吃饭...干活...睡觉三件事。对了,偶尔也看看小说。早晨,早早地起来,收拾好屋里以后,就去收拾鸡窝,喂鸡鸭。这个时候,我爸妈也赶去上班了。
爸爸,前两年去了无线电一厂。还是干他的老本行--管理食堂。妈妈在院里,由原来的招待食堂,调到了幼儿园食堂。......可能是这些年的事情太多,爸爸,自从两年前离开院里以后,明显地老了。爸爸,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55岁),高大的身躯(身高1米85,体重120公斤),显露出老态龙钟的神态。患有高血压的他,时不时地就头疼。有的人说:“大老徐,你可该减肥了。少吃点好的。”
爸爸却说:“我天生就是吃好的人。少吃点好的?你让我死了吧!......”
妈妈听人说:“高血压容易得脑血栓,血管爆裂,人就得死。”吓得妈妈听从别人的法子,夏天,用老陈醋给爸爸煮花生米;冬天用清醋熬苹果。别说还真见了点效。
妈妈(52岁)的身体也不是太好。早年是心脏不大好(好像是心动过速)。吃过一些朱砂加猪心(朱砂有镇静的作用)。就是把朱砂装在洗净的猪心里,上笼屉蒸熟了吃。再加上吃一些药,倒真的好了许多。这两年,妈妈,又得了大叶肺炎。时常,感到胸闷气喘又咳嗽。每到秋天,妈妈带上我,满院子去摘黑天天。回到家洗净以后,用白酒泡在大玻璃瓶里。大概泡上二、三十天以后,早晚各吃一汤匙。冬天的时候,爸爸,就常常买回猪肺子给妈妈吃。说:“这叫以形补形。”当然,我也跟着“补”了。
最近这一年,一到阴天下雨和冬天,妈妈,就感到腿疼的厉害。那是十年前的冬天,妈妈在上班的冰雪路上,摔坏了半月板。经过治疗以后,好了。可是,最近这一年却又犯了。妈妈感叹地说:“不服老不行啊!这年纪一大,什么病都找上来了!”每次犯了都要按摩、拔火罐、扎针灸、贴膏药。治到不疼为止。可是,天气一坏照样犯。正因为这样,我才倾尽全力来干好所有的家务。为我的爸妈分忧。爸妈上班走了以后,我才得空热饭吃饭。吃饱喝足了,就赶紧地去和泥砌墙盖下屋。这是我每天的主要任务。
我们刚搬来两年多的人家(10户),家里的劈柴和烧的煤还有杂物,都没有存放的地方。堆在房前屋后,盖着油毡纸塑料布,大风大雨一来,全都遭殃,无法点火做饭取暖。这样一来,拥有一个下屋来存放柴、煤还有杂物,就成为每家刻不容缓的大事。
去买新砖来盖下屋,有点奢侈。好在,我们这里是院里的垃圾场(沈阳军区有时也来倒),其中,就有许许多多的砖头瓦块。各家各户的人们,就在茶余饭后去捡,两三年的时间,都积攒了不少的砖头。我们家当然也去捡残砖断瓦,不过,没有别人家里的多,更多的旧砖,是妈妈在院里拆老收发室时,要来的。
在那个年月,院里的人们,都淳朴、热情、大方。所以,我们大人孩子,相处的都很融洽。我们家的左邻是蔡叔一家。蔡叔和蔡婶都是爸妈的老同事。家里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大庆,比我大三岁,上山下乡了;大女儿小华,比我大半岁,与我同样刚刚初中毕业;二儿子小强,在读7年级;二女儿小莉,在读5年级;还有小五和小六,一个上3年级,一个上1年级。
我们家和蔡叔家的下屋是比肩而起。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我们大兴土木,盖建下屋。我爸妈上班没有时间,我是义不容辞的生力军。蔡叔,只是用早晚的业余时间来砌墙。他有儿子们帮忙。为了照顾我,他们家的下屋是四壁皆起。这样我砌的下屋,就少了一面墙,省了我很多力气。虽说我是新手,又是孤军奋战,可架不住我成天到晚地鼓捣,因此上没有被落下。
那个时候,妈妈,每到中午回家休息,都会对我说:“大中午的,太阳毒。不干了,歇一歇。”
我也就借坡下驴,歇上一两个小时。那时候的精力旺盛,从不睡午觉。有时,在屋里跟着妈妈一起听收音机。也有时,拿个小板凳,坐在窗前的阴影里乘凉。每到这时,蔡叔家13岁的小莉,就会骑在我的腿上玩耍。蔡婶,看见了就会责怪她:“小莉,你卫东哥,好不容易歇一会,你别老缠着他。”
我那时(现在也是),很喜爱与我同辈的人相处。可能是由于自己是独生子,缺少兄弟姐妹之间的情缘。我总是说:“没事!”
蔡婶说完,小莉,就会乖乖的从我身上下去。蔡婶一离开,小莉会重新骑到我的腿上。双手摆弄我的头和五官,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因为,我喜欢这样......
爸妈在闲暇时,依然酷爱打扑克。对手是爸妈的老同事,3年前,由08厂转到03厂的葛叔和葛婶。葛叔家,在我们这一趟房的尽东头。打扑克多数是在他们家里。有时某个人不在,他们就找来为院里做豆腐的田叔,或是田婶。除此六人,再就是景叔了。
景叔和景婶是辽南长兴岛人。景叔,也是爸妈的老同事,现在在03厂。景叔长的又高又瘦,右眉头上,有个绿豆大小的痦子,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特爱拿我爸开心,一见面就“老徐大胖子长,老徐大胖子短的。”景叔家,紧挨着葛叔他们家。家里除了老两口,大姐和二姐下乡了,大我半岁的三姐,也是初中刚毕业。漂亮的四妹,在读7年级,五女儿、六女儿和老儿子在念小学。从大姐到小弟的名字是:小秀,小丽,小华,小美,小琦,小佳和小伟。
田叔和田婶是山西人。他们家是这个院的老住户。他们家的大哥和大姐同样是下了乡。二女儿刚上9年级,老儿子在上8年级。
爸爸妈妈,他们打扑克先是玩升级的,要不就是打百分的。到后来,玩的是50K的。他们一玩起牌来,真是其乐无穷,乐不思蜀。
9月份的时候,我们院里,家家户户种的苞米,缨子红了,籽粒也饱满了,到了可以尝青的时候。我们心里自然的高兴。可是,不久,我们就发现自己的果实,时常,会遭到外人的偷窃。辛辛苦苦耕种的,眼看就要到手啦!绝不能让它落在旁人的手里。妈妈和婶子们,就不间断地在房前屋后转悠起来。由于,天气炎热,妈妈,上身总是喜欢穿着老头衫,下身穿的是自己改得制服裤衩子。爱逗乐子的叔叔们,一见到我妈,就把杨振华说的相声《假大空》里的名词,来个移花接木。他们马上会喊:“嗨,嗨!‘大裤衩子’来了!”
妈妈,就会开玩笑地回敬一句:“你个老瘪犊子!”
大伙“哈哈”地一笑就完了......
当老人们,一看到有院外的人,进了苞米地时,就大声地嚷嚷,阻止人家。一直看到罢园为止。家里收获的苞米、芸豆和其他的菜,自己吃不了,就送给了亲朋好友。很受大家的欢迎。我们自己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大雁排成队,缓缓地向南方飞去,一早一晚,人们已感到微微的寒冷。紧赶慢赶我们家的下屋,在邻居叔叔们和哥们的帮助下,终于盖成了。妈妈,随着请蔡叔,帮着在下屋的一角搭起一个小炕。我们把它圈起来,把5只鸡和三只鸭,由屋里转到了这里。当然,还有所有的劈柴、煤和杂物,全都归拢进了下屋。由此,我们全都去了一块心病。
准备好越冬的秋菜和烧的煤。为了鸡和鸭,在冬天里不挨冻。我向以往那样,来到院里,搂取落叶积攒起来,好为鸡鸭熰炕,越过寒冷的冬天。那时候,院里的楼房都是50年代的苏联式。在楼与楼之间,有许多郁郁苍苍的针叶松。每到11月份,无情的秋风,就会捋下枯黄的叶子,盖住黑黑的土地。针叶松有丰富的松树油子。而且,极其的坚韧。用来熰炕烧火是再好不过的了。
来院里搂落叶,时间充裕时,我就多干点。然后,借来带车子,把树叶拉回去。有的时候,则是见缝插针,我就骑上自行车,带两个麻袋去院里。心急火燎地一边搂落叶,一边往麻袋里装。装完了踩,踩完了装。直到把两个麻袋,装的鼓鼓的。才绑在自行车的后货架子上带回来。搂来的松树叶子,堆得像小山一样时,等着妈妈说:“小儿,行啦!这些够烧的了。”我才善罢甘休。
年底时,关里家的姐姐,领着他们四岁的女儿,来到我们家。姐姐叫徐丽华,大我12岁。前文里说过,她是我爸早年留在老家的亲生女儿。我与姐姐分别已经五年了。可是,姐姐待我的好处,在我的脑海里,依然的清晰可见。因此,我与她很亲近。小侄女长的乖巧。成天的“姥爷,姥姥,”地叫个不停。我们一家人都喜爱她。特别是爸爸见了他的外孙女,更是疼爱有加。
姐姐,除了帮着妈妈做些针线,还帮我做家务。爸妈一在家,她就像打开的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述说他们家里的一切。而且,经常提到自己的命运是如何的不济。就像鲁迅笔下《祝福》里的祥林嫂。她总是说什么:“一小,俺就缺少爹爹的痛爱。到了异姓家里,经常遭到他人的非议。小时候,总有人骂自己是‘带犊子’。自怨自艾地怪自己,没能早点来沈阳......”等等,等等。
每到这时,好心肠的妈妈,就一个劲地宽慰她。把好吃的好穿的,一股脑地奉上。待她们娘俩,如同亲生一般......
姐姐在与妈妈唠嗑时,不止一次的夸奖我们家的炕柜和碗柜好看。还说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在她们娘俩要走的时候,妈妈一狠心,把这两件家具全都给了他们。用牛皮纸和草绳子,打好包装托运走了。
当时,妈妈私下对我说:“小儿,等以后,妈再给你买好的。啊?”
实际上,在当时,我还很单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可还是“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