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心情沉重,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孩子们却忍不住,常蓝扁着嘴巴道:“三婶,楠哥儿给拐子拐走了。”
“什么,楠哥儿不见了,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怜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啊!”孟氏明明幸灾乐祸,却极力装出一副惊讶痛心的模样。
“祖母,您身子不要紧吧?”常子樵背着罗老太太走进旧房子堂屋,孟氏步步紧跟,关切无比地问。罗老太太掀了掀眼皮,却没搭理她。
老东西,叫你偏心,这下知道难受了吧!看着罗老太太灰败的脸色,孟氏心头快意无比。明明四房最宽裕,几个老家伙还巴巴地帮着四房做这做那好让四弟放心出去做工挣钱。
老家伙们公然偏心,理由是楠哥儿聪慧机敏是个读书种子,兴许日后可以金榜题名做官老爷光大常家门楣。呸,不过几岁的孩童,跟着杨氏胡乱念了几句书本上的话,就吹得神童一般!
金榜题名然后做官老爷岂是那么容易的,马家集这么多年考中举人的才几个人,进士那是一个都没有,老家伙们竟然敢做楠哥儿金榜题名的美梦,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泥腿子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竟然妄图祖坟冒青烟。结果好了,这读书的种子没了,看你们还凭什么痴心妄想!
孟氏心头实在是太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偏常橙猛然抬眼,看到孟氏欢快的神情不由一怔。她本来拉着常红的手,因为吃惊手上不觉用力。常红吃痛抬头然后顺着常橙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孟氏明显上扬的嘴角,常红不由冲口而出:“三婶你笑什么?”
家里出了这样的祸事,个个心里难受,孟氏却在这时候笑,她在笑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笑?常红这一嗓子,将堂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孟氏见势不妙赶紧换脸,仓促之下虽勉力摆出了一副沉痛的脸色,却因为肌肉僵硬,结果似哭似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为心里有鬼,孟氏只觉得觉得众人的目光都像锋利的锥子纷纷扎向自己,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她赶紧做出生气地样子瞪了一眼常红:“红姐儿瞎说什么呢?楠哥儿不见了,我心里难受得想哭,你这孩子却说我在笑,小小年纪就害了老花眼不成。”
三婶方才明明在笑,自己可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常红毕竟算得上大姑娘了,孟氏的恼羞成怒哪能看得出来,她嘴巴动了两下,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常红被自己压制住了,危机解除,孟氏又活泛起来,拉着常子樵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家里这么多人,楠哥儿怎么就丢了。这么几个孩子,怎么就丢了他一个,他到底是怎么丢的?”
常子樵正要向妻子解释,罗老太太却有气无力地挥手:“行了,要说话回自己家去说。我心里难受,都散了吧。”“祖母,官府正在搜寻,楠哥儿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一定会没事的。您别多想了,好生歇着吧。”常子柱起身,叫上自己的一双儿女回了家。
“祖母,娘,你们想开点,事已至此,伤心也没用。还是安心等官府的消息吧。檀哥儿,咱们也回家吧。”常子樵牵过儿子,示意孟氏跟着自己回家。
还没欣赏够老家伙们失魂落魄痛苦难当的样子,孟氏哪里想走,即便罗老太太已经发话赶人,常子樵又叫她走,孟氏还是想留下来。她将怀中的小儿子递给常子樵,嗔怪道:“三哥你还真是,祖母瞧着就身子不适,娘也伤心难过,大嫂不在,我不得留下来照顾一下啊。”
常子樵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勉强她,接过孩子打算自己先走。无奈孟氏想表孝心,罗老太太却不领情,老人冷冷地道:“我不用你照顾,赶紧走别杵在我跟前惹我心烦。”
老家伙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孟氏羞恼不已,不甘心地望向赵氏,赵氏却捧着脸只管自己发呆。
“让祖母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咱们还是走吧。”常子樵伸手来拉孟氏,孟氏只好悻悻然走了。
楠哥儿丢了,孟氏幸灾乐祸,马氏最初也暗自高兴了一阵。但她跟孟氏还是有所不同。她固然希望四房日子不好过希望看到杨雪倒霉,但楠哥儿毕竟是孩子,又那么懂事可爱,被拐子拐了不知道会卖到什么地方去遭罪,一想到这个她还是于心不忍。
尤其是见常子柱一说到侄子丢了就长吁短叹自责懊恼,常松常橙更是因为堂弟的丢失而难过得呜呜直哭,马氏更是不敢露出丝毫快意的神色了。人前人后不管是神态也好说话的语气也好都表明了她身为伯母,对楠哥儿的被拐是如何的难受悲痛。
所以当孟氏因为在罗老太太那里没得到心理上的充分满足,第二天生拉硬拽地将马氏喊到自己家,然后带着快意的神色说起楠哥儿被拐,杨雪卧床不起,家里全靠薛氏操劳的时候,马氏并没有如孟氏意料中的那样和她同声共气一道幸灾乐祸,反应竟然有些平淡。
孟氏对此很不高兴,心道二嫂就是爱演戏,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偏要装模作样。眼下又没有旁人,就自己两个,装什么装!
很不以为然的孟氏不管马氏的反应,继续道:“二嫂你听说了没有,这回端午在马家集被拐走的几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是生得好看的。有人说说拐子拐这样的孩子去,女孩儿卖入青楼做妓子,男孩儿卖入小倌馆做小倌,总之都是伺候有钱的人。听说去那种地方的有钱人,有奇怪癖好的人不少,有些妓子和小倌生生被玩死了。楠哥儿随了四弟眉眼清俊,到了那种地方,啧啧,能有好下场才怪。”
马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正色道:“三弟妹,大家都是有儿女的,况且楠哥儿再怎么也是檀哥儿的堂弟,这样的话你还是别乱说的好,叫长辈听到你说他们会怎样看你?”
马氏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不是都厌恶四房吗?怎么这婆娘居然一副心疼杨氏婆娘儿子的口吻。“翠姐儿可能要醒了,我得回家不和你说了。”马氏说完起身就走。孟氏嘴巴大张盯着马氏的背影出神,方才那是二嫂说的话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再说杨雪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常子胜还是没回来,到第三天的时候,杨雪强撑着爬起来,决定自己亲自去县城打听消息。薛氏见她脚步虚浮走路不稳的模样,哪里准她走,杨雪不听坚持要去,结果刚一走出院子就晕倒在地。
薛氏吓得大叫,最后还是姚氏和方氏婆媳帮忙才将杨雪抱进了屋。杨雪醒过来后不死心还要走,薛氏按住孙女哑声道:“楠哥儿丢了祖母知道你难受,一心找回他。可你去了县衙又有什么用,天下那么大,你自己一个人上哪儿找?雪姐儿,你听话,咱们乖乖地在家里等,蔡捕头他们正在找着呢。”
“祖母,我一想到楠哥儿小小年纪,这会子不知道承受着怎么样残酷的折磨,我这心里就跟刀钻一般的难受。在家里这么干坐着等我做不到啊!”杨雪哽咽道。可怜她连着哭了几天,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薛氏脸一板,指着杨哥儿和紫姐儿道:“楠哥儿丢了,可这两个孩子还在,你这么不管不顾地,他们怎么办?”
“是啊四郎媳妇,紫姐儿还这么小,你去了县城,她就得挨饿,你能忍心?好孩子,咱们再等等,三天了不管怎么样,四郎都该捎信回来了。”姚氏也温声劝慰着。
好不容易劝得杨雪平静下来,姚氏和方氏回到自己家里,见挑着水桶去菜园子浇水的孙氏回家了,神色却是一副愤然的模样。方氏觉着奇怪,问道:“子云媳妇,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孙氏闷闷地道:“没谁惹我。”姚氏不高兴地道:“没谁惹你你绷着个脸做什么?”
“还不是那个孟氏,祖母您不知道那婆娘有多可恨……”孙氏终究忍不住,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
姚氏方氏这才知道村里两个眼红常子胜和杨雪日子过得红火,这回楠哥儿被拐深感高兴的婆娘在一道说起楠哥儿兴许会被卖去做小倌,然后怎么怎么被人玩弄这事的时候,孟氏明明也在场,却不但不生气,还积极加入讨论。
孙氏路过无意中听到,气得差点没气炸肺。可她性子绵软,不会骂架,自己一个人气得直哆嗦,最后却悄悄走了了事。
姚氏听完脸都气青了,指着孙氏就骂:“不中用的东西,你怎么不上去撕烂她们的嘴,看她们还满嘴拉蛆!是哪几个婆娘,我,我得告诉大嫂去!恶毒的婆娘,不能这么饶了她们!”
方氏叹了口气:“告诉伯母也没用,你又没有当场抓住人家。最可恶的是孟氏那贼婆娘,吃里扒外,楠哥儿可是她侄子!可这毕竟是伯父家的事,您若是将这事告诉伯母,孟氏和三郎一定会因此怨恨您。”
姚氏愤然一拍巴掌,斩钉截铁地道:“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事不能忍,孟氏这婆娘这样子的做派还不管教的话,全村的人会怎么看待咱们这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