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沉吟道:“前些日子,你和三哥还没回家,娘有次说话不小心流露出了过完年就要分家的意思,然后二嫂和三嫂见天儿地凑一起叽叽咕咕,看到我或者大嫂靠近就闭嘴不说了,兴许三嫂就是在那时候向檀哥儿灌输了这房子将来是他们家的念头。不过那时候我都是将片罩放在堂屋,你回家之后才移到披屋去的,所以没见檀哥儿移咱们的。”
常子胜冷笑道:“那两个婆娘在一起肯定是商量着怎么在分家的时候多捞点好处,决不能叫自己吃亏了。其实田土什么的没什么好争的,基本上该是大家平分,嗯,大哥多分一点也有可能。真要争也就是地基和房子了。他们两家一个想独霸这房子一个想分那地基,可不就要防着你和大嫂。”
杨雪鄙夷道:“咱们根本就不稀罕这房子和那地基,让她争去。不过这心思可不能让她们瞧出,咱们什么都不说,先看祖父怎么分。”常子胜点头道:“祖父行事公正,应该不会叫谁吃亏也不会叫谁占便宜的。”
因为今年常家有宋沉和常子秀这对新人头一回拜年,杨雪在娘家只住了两个晚上就回来了。白氏身为长嫂,更是没回娘家,只让三个孩子带着东西去了外祖家。孟氏因为去年在娘家的不愉快经历,今年只捎去了礼品,人根本没去。更好笑的是马氏一家,在娘家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回了,理由是不能怠慢了头回拜年的小姑子。
马氏不怎么待见常子秀,这回却表现得格外殷勤,对常子秀嘘寒问暖,对宋沉客气有加。杨雪知道这婆娘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里是真的欢迎常子秀和宋沉夫妇,不过是知道祖父祖母看重这唯一的孙女孙女婿,做戏给两位老人看,免得分家的时候吃亏罢了。
常子秀对几位嫂子的心性了如指掌,自然不会被那些表面功夫所蒙骗,杨雪两口子没回来,只管亲近白氏,杨雪他们回来之后,大多时间就窝在杨雪房里,直把个马氏孟氏气得牙痒痒。
常家人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过完了元宵节,然后正月十六那天晚上,常建礼终于召开了家庭会议,正式提出了分家。
果然,老人将田土分为四份,一份面积宽些,其余三份相同。面积宽的那一份归常子梁,因为分家后四个老人和他们一起过日子。然后就是房子,旧房子占地最宽,楼上的房间都装好了壁板,由常子梁一家继承。常子梁是长孙,依照乡下人的规矩,这样的分法无人质疑,常家其他三兄弟都没有意见。
常建礼接着道:“至于新房子归谁,祖父有些犯难,还是看你们三兄弟自己的意思吧。反正谁要了新房子,那么他分到的田土就是地段最远,不当阳的地方最多的那份。”
常建礼话一说完,孟氏的脸色就变了。她本来以为新房子就自己和杨雪他们争,这样一来岂不是将马氏一家也拉了进来。她和杨雪他们争都可能争不过,再加个精明厉害的马氏,她还能有几分胜算啊。
偷偷看向马氏,似乎有些动心的模样,孟氏不由握紧双拳,不安地望向丈夫。稍后常子柱道:“祖父,我想和马氏回房去商量一下再回来。”常建礼点头:“可以,横竖不急。三郎,四郎,你们要想去一边商量也行。”
“那我们也下去商量吧。”常子樵拉着孟氏急匆匆走了,唯独常子胜和杨雪端坐不动。白氏好心地道:“四弟,你和弟妹不商量吗?”杨雪笑道:“用不着商量,楠哥儿他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本来就不想要房子,有什么好商量的呢?况且“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拿了房子的人就眼下来说是占了便宜,但从长远来说却是划不来的。房子会变旧朽烂,而田土却是要一直留给子孙后辈的,地段远不当阳这些不足也是会一直传承下去的。他们宁愿眼下吃点苦,也不想贪图一时便宜而承受长久的不利。
至于老二和老三家,杨雪觉着常子柱和马氏最终还是会放弃房子,毕竟田土是长远利益,而且新房子好些地方都没弄好,真要归了哪一家,往后还有得投入。以马氏的精明,应该能想到。
而常子樵和孟氏嘛,常子樵兴许也不想要房子,可苦于孟氏娘家不得力,他们要想起房子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所以最后还是会听从孟氏而选房子。果然不一会儿,两对夫妻就回来了,常子柱说自家不选房子,常子樵则选了房子。
“好了,既然房子分好了,那接下来就要分地基了。因为咱们家眼下只有紧靠着新房子那边那一块地基。分家了没道理大郎一家和二郎一家还一直住在一栋房子里,松哥儿又是曾孙辈中第二大的,最当紧起自家房子的是二郎一家,所以那地基就分给二郎。”
常建礼的话音不疾不徐,马氏听完喜上眉梢,洋洋得意地看向杨雪,心道长辈再偏心也不能不顾长幼,你们终究还是争不过我们。杨雪却神情淡定地给儿子擦着口水,仿佛没听到常建礼的话一般。
常建礼又道:“四郎没分到房子又没分到地基,家里眼下的钱拢共有二十八两多一点,四郎拿十五两,二郎三郎各拿三两,余下的归我们长辈。另外咱们家村子里还剩下村西头那一小块地,虽然不能起房子,横竖也分给四郎吧。即便这样,四郎还是吃了亏,所以往后这几年,我们几个长辈会多帮着四郎一家干活,直到他们家起了房子为止,你们三家不要心里不平。”
“不会,这是应该的。”常家三兄弟齐声应道。尽管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但想到四弟这些年给家里做的贡献最大,临了他却没捞到半点好处,身为哥哥他们确实有些良心难安。
“虽然旧房子分给了大郎,新房子分给了三郎,但二郎四郎他们两家还没起新房子,起房子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总得要个三两年。他们没搬出去之前,就照着眼下这样的住法。我可不想再看到谁家的孩子将谁家的东西给丢出去这样的事情发生。”常建礼板着脸道。
常子樵如何不知道祖父这是在敲打孟氏,心头羞愧,忙道:“祖父,四弟他们没搬出去之前,新房子我和四弟平分,披屋一人一间。”
一直没做声的罗老太太道:“这样很好,那就各自用离自家房间近的披屋,省得闹心。新房子那边还没起灶,三郎你们不用搬家,那灶是要用一辈子的,你们就在灶屋那里起灶做饭。四郎,你们暂且就在披屋那里起灶。二郎,新房子这边实在是没空房子了,好在院子够大,你们就在院子角落用篾晒簟围一间灶屋用着吧,左右也用不了两年。”
几兄弟对这安排都没意见,分家圆满落幕。常建礼一挥手:“好了,都散了吧,四郎留下。”
孟氏马氏心愿得偿神清气爽,而杨雪和常子胜却是房子没分到地基没分到,绝对是吃了亏的。两个女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杨雪,本想欣赏一下她大受打击垂头丧气的模样。谁知道杨雪神色平静地抱着楠哥儿回了房,半句不满的话都没说。
这样一来,马氏反倒犯起了嘀咕,怀疑老家伙们手里的钱是不是不止二十八两,杨雪他们表面上吃了亏其实占了便宜,不然杨雪不会那么平静。回到房里马氏赶紧拉着丈夫说起了这事,最后肯定地道:“极有可能,祖父他们历来偏心四弟,没道理分家倒给他分得最少。”
“闭嘴!臭婆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大家拢共挣了多少钱你算不出来,除去开销可不就只剩下这么多?你要真觉着四弟他们占了便宜,那我去和他说,咱们两家换?”通过这回分家,常子柱算是真正感受到了祖父行事的公平,听到自家婆娘诋毁老人的话,火气腾地就冒起来了。
马氏被丈夫一吼,一下就蔫了,嘴上不敢再说心里却不服气。稍后常子柱却低声感叹起来:“祖父为了咱们几兄弟,真是操碎了心啊。他老人家希望咱们几兄弟个个日子都能过得下去,所以有心让老三分到新房子,因为孟氏娘家那里他们不可能借到钱。让他们起房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马氏哂笑道:“你耳朵聋了不曾,祖父起先自己都说不知道要将新房子分给谁。是咱们和杨氏他们不选才归了他们好不?”常子樵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老人家算准了我们和四弟他们会因为田土的原因不选房子。”
马氏无话可说了:丈夫说得对,自己不想贪图眼前好处放弃长远利益,杨氏他们自然也一样。
常子柱又道:“至于地基,我比四郎大,按理该分给我们。不过这样一来四郎他们就吃了亏,可祖父还是会这么做。几兄弟四郎挣钱的本事最大,杨氏娘家又得力,他即便没地基,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将村西头那块地拓宽,整出一块地基来。”
不得不承认常子柱对常建礼的心理分析比较精准,因为此刻常建礼对常子胜说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老人最后道:“四郎,虽然祖父努力想将这个家分得公平,但咱们家就这么些家底,怎么分都得有个人吃亏。祖父横想竖想,只能委屈你了,你别怨祖父。我知道这对你和你媳妇不公平,可你比你几个哥哥都能挣钱,你媳妇又最精明,你们怎么难都能将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