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绸缎庄的东家不就是县太爷娘子。县太爷娘子竟然吩咐下来说要白送给杨霜和杨雪几段尺头,大家先是震惊跟着是惊喜。
但杨家人没有白占人便宜的习惯,白氏随即感激地对掌柜道:“多谢你们东家的好意,可是我们不能白拿你们的东西。”杨家姐妹在一旁点头附和。姜母也是个硬扎的,亲家母的话一说完,她就掏出钱来准备付账。
但那掌柜的坚持不收钱,说东家吩咐下来自己一定要照办,请杨雪她们不要令自己为难。大家争论了好一通,最终还是掌柜的生意人那张嘴占了上风,杨家姐妹白得了四段好尺头。一家子少不得对县太爷娘子好一通感谢。
掌柜的说自己一定会传达杨家母女的谢意。又说县太爷娘子还留下话,让杨雪往后若是遇上什么难处可以去找她。杨雪嘴上感激心里却腹诽:若是那难处都到了需要找县太爷娘子才能摆平的地步了,那肯定是极其让人头疼的事情,她可不想碰到这样的事情。
虽然遭遇了旱灾,庄稼歉收严重,但杨家的这个年却过得特别开心。正月初二出嫁女回家拜年,除了杨雨一家三口,还有两个姑姑也带着最小的儿女来了。马骏见到杨雪很是高兴。杨雪此时不用担心自己将会和他亲上加亲了,反倒不有意避着他,而是跟其他正常的表兄妹一般说笑。把个不明内情的马骏给欢喜得什么似的,杨雪看着这样的表哥,只能暗自内疚。
长辈们则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杨霜的嫁妆,打趣着杨霜和姜达这一对准夫妻,逗弄一下宝儿,欢声笑语不断。
相比较起来,常家那边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常兴家父子回到家,带回杨家的答复让常建礼罗老太太很是高兴,赵氏却恨得牙痒痒。暗骂杨家装模作样,分明是瞧上了自家儿子,偏要说什么自家闺女小,得过一年才能定亲。
说什么杨雪那丫头多了不得,想求娶的人家多了,还不是一见到自家儿子就死死抓住不放。可先不定亲,这么不上不下地把人吊着,颜家的闺女年小不怕,自家儿子的年纪却拖大了。万一拖了一年杨家变了卦,倒霉的还不是自家儿子。
无奈常建礼这个公公很看好这门亲事,甚至腊月二十八那天还趁着去靠近桐木冲干活的机会,亲自去了罗大安家,让他两口子转告杨家,自家完全同意迟一年定亲,生恐杨家变卦一般。
赵氏对公公的这般做派很是鄙视,她的四郎又不是那些娶不到媳妇的穷光蛋丑八怪,至于对杨家这么低三下四吗?气得肝疼的赵氏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都以头疼为借口没参与操持。好在常家劳力多,不缺她一个,常家的年夜饭在罗老太太的分派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过年家家户户都很热闹,常家人多,一家子大呼小叫地。躺在床上的赵氏本来就是装病,自然是睡不着,对外面的动静一清二楚。
“好了,菜就要全炒好了,小姑,去喊娘起来,等下子就要吃年夜饭了。”大儿媳白氏在喊着女儿。“好,等我把这柴火抱进火塘去再喊娘。”子秀应该是在院子里。“不用,这柴火等下我一道抱进去。”小儿子说话气有些喘,听着是在劈柴。
闺女马上就会来叫自己了,赵氏立马闭上眼睛装虚弱。“子秀,装饭倒酒,我要准备烧纸先敬祖宗了。”是公公的声音。这个家里每年年夜饭烧纸都是公公来做。赵氏想,怕是年夜饭要摆好了,公公在准备烧纸了。
子秀道:“祖父,让二嫂装饭吧,我先去喊娘起来。”
“喊她做什么,她不是跟你们祖母说她头疼乏力不舒服,瞧着似乎是染了风寒,既然这样就让她好好休息。等她睡醒了起来,晚上再吃是一样的。横竖年三十守夜,除了小孩子大人基本上都不睡觉,你娘晚上醒来,让你几个嫂子再给她热一下饭菜就是。”公公的声音很平静。
“嗯,祖父说的对,我回头再喊娘起来。”子秀的脚步声又折回去了。
赵氏气得咬牙,公公这老家伙只怕是瞧出了她是装病闹情绪,故意不叫女儿喊自己起来。这可是年夜饭,乡下人一年当中最丰盛的一顿饭,凭什么就不让她吃。再怎么样她都是做了祖母的人,竟然连年夜饭都不叫吃了,赵氏气得差点没揪出被子里头的棉花来。
乡下人再穷,吃年夜饭的时候总要买一挂炮仗放一放,常家也不例外。年夜饭摆好,该放炮仗了。“四叔,四叔,祖父喊你放炮仗了。”大孙子常柏大叫着,兴奋极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很快响起,火药随着风飘进房里来。
赵氏想着往年这时候她都站在廊下,乐呵呵地看着四郎和孙子们放炮仗。被这火药味一激,赵氏忍不住翻身坐起,想自己出去又拉不下脸面,最终还是无奈地躺回了被窝。谁叫她那时候为了装得逼真,一副走路都困难的样子。
若是这会子又精神十足地起来吃饭,那大家不是一下就瞧出她是装病了。赵氏越想越后悔,骂自己好好地装什么病。
炮仗放完了,院子里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大家应该去堂屋吃年夜饭了。一想到桌上那些香喷喷地荤腥,赵氏就忍不住流起了口水。一大家子这会子吃得眉开眼笑满嘴流油,她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挨饿。
赵氏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憋屈,然后忍不住开始暗骂几个儿媳妇。女儿被公公叫住不来喊自己,她们三个难不成就是死人?这时候随便哪一个来叫一下她,她都可借着这个台阶起来吃饭。可那几个蠢东西愣是一个都没来,真是气死人了!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平日里都是白疼她们了,这会子就顾着自己吃得高兴,没一个人记得她这个祖母还躺在床上没吃饭。
子秀真是不知变通,老东西那样说了,你就不兴自己端着碗来瞧瞧她这个娘。好在她这回是装病,她若是真的病得厉害,岂不是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说来说去都是老东西可恶,赵氏从来不像此刻这么羡慕那些公婆都驾鹤西归了的妇人。
谁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家里这两个老东西都死了,那这个家就完全是自己来当了,儿女的婚事也就不用听从两个老东西的了!可是两个老东西身子骨都很健壮,无病无灾地兴许还能活好些年。等熬死了他们,儿女们的亲事也都定好了,赵氏想到这些就恨,恨公婆的霸道,恨丈夫不和自己站在一边,恨小儿子没出息看上了杨家丫头……
马四姑娘多好啊,人家的娘在上次马家集赶集那天亲自找到自己,开门见山地说不光自家闺女喜欢上了小儿子,自家夫妻两个也觉得小儿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婿。马掌柜家里有钱,镇上好大一座宅子,除了镇上的铺子,县城还有一家铺子。
人家说闺女嫁过来将会带来丰厚的嫁妆,分家后小儿子不但不用担心起房子的钱,还可以置办田土。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小儿子只要娶了马四姑娘,往后一辈子就不用受穷了。
因为对方这般主动,她还担心那位马四姑娘模样丑陋,想到当初儿子嫌弃外甥女时候的样子,特地寻了个机会亲自去瞧了,发现人家不但不丑,甚至还是个清秀的姑娘。这门亲事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太想结成这门亲事,她有些昏了头,一回到家就跟公婆说了这件事,麻起胆子提议道:“咱们家和杨家的亲事还没过明路,只是大郎他爹和姑娘的父亲口头上提了提,没成也不会影响姑娘的声誉。不如咱们撇下这门亲事跟马家定亲吧。”
原本以为自己将这门亲事的好处说得那么详细,公婆肯定会动心,谁知道会招来公公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没志气的东西!别说兴家已经跟人家杨家提了亲,说话得算数。就是没提,老子也不会让我的孙子娶这样人家的闺女!”
“爹您误解了,我可是仔细打听过了,马家是正经人家,姑娘模样也好,真是一门好亲啊。”自己不辩解还好,越辩解公公越冒火。
“正经人家,还没定亲就拿嫁妆来诱哄人许亲这叫正经人家!还不是仗着自家有几个臭钱,欺负咱们家穷。蠢货,明明叫人给轻视了偏你还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你也不想想,会那样行事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养出的闺女会是什么好闺女。我们四郎做了他家的女婿只会被他们家轻视,被旁人耻笑!”公公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
“那马家不就是瞧上了我孙子的模样了吗?可我们常家自来不会靠着模样给自己换取好处。如果当初我们老两口也像你这般眼皮子浅,兴家的媳妇就轮不到你做。我们兴家当年那也是远近闻名的俊俏后生,想嫁给他的有钱人家姑娘也不少!老子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让兴家娶了你这样的蠢东西!你给老子听着,从今日开始,四郎和子秀的亲事你不要插手一丁点儿,不然我让兴家休了你!”
赵氏自从嫁到常家来,虽然没少被公婆呵斥,但从来没像这回这么不留情面地叱骂。赵氏被骂得羞愤欲死,偏偏还不能发泄任何不满。事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能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神色。
几个儿媳妇都是人精,她可不能叫她们看出自己被公婆给教训了,否则她身为婆婆的颜面就一扫而光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都做了婆婆了,可上头还有公婆管着,活得真是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