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人本来见杨雪白嫩的脸,纤细的身板,以为这孩子干活不行,谁知道她洗起菜来手脚麻利,根本不比她们这几个大人慢,不由越加喜欢她了。
有个姓刘的妇人跟白氏年纪差不多,家中也有杨雪这般大的女儿,忍不住问杨雪家里的情况,为什么家中大人不来,却让她一个半大孩子来服劳役。杨雪生恐别人误会自家爹娘,赶紧详细解释了一通。
刘氏听说后感叹道:“你这孩子倒是孝顺,只是你小孩子瞌睡重,咱们厨房做饭的就这么几个人,却要管那么多人的饭,是以每天忙到很晚,第二天又要早早爬起来,你小小年纪不知道撑不撑得住。希望你娘的脚很快好起来,及早来接替你。”
杨雪笑道:“多谢大婶关心,不过几个月而已,我想我应该能撑得下去。”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手里不停地劳作,时间过得很快,那么多的菜杨雪觉得自己仿佛没洗几下就好了。划船返回岸边,正碰上一伙抬石头的男丁经过。杨雪睁大双眼,想看清楚有没有自家老爹。
常子胜和搭档用箩筐抬了一块石头在路上走着,做这样的重体力活,人人都是大汗淋漓地。汗水流到了眼角,辣辣地不舒服,常子胜用手背狠狠地揩了几下,双眼随便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看到远处斜前方一个梦萦魂牵的娇小身影时,一下顿住了。
那,那怎么瞧着像是杨雪那小丫头!不过他脑子里才一闪过这念头,立马又强行压制下去了。
这些日子借着找罗大安,常子胜不断地往杨元本跟前凑,不露神色地讨好杨元本,挖空心思地展示自己。
而杨元本和罗大安翁婿在一起,难免会说起杨家的事情。两个人说幸好姜达家里没让他来修堤坝,这样他就可以适当地帮一帮杨家。家里眼下全是一帮女人,有些活计还真的做不好。
常子胜听到这些话,就会忍不住羡慕姜达。然后又回想起当初替杨雪捎信给罗大安夫妇的时候,罗大安说的话。心道若是自己娶了杨雪成了杨家的女婿,那就可以和罗大安姜达一道帮着杨家干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他就梦到自己请媒人上门求亲,杨家大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一刻他就置身在杨家的田里,和罗大安姜达一道给杨家收割谷子。天气很热,他正觉得口渴,杨雪那丫头就捧着一瓢井水递了过来,仰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对他微笑着。
这梦境太美好,他直接给幸福得醒了。呸,还真是魔怔了!昨晚梦到了那丫头,结果导致今日看到一个身影跟她相似的女孩儿就以为是她了。常子胜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默默收回收回了目光,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杨雪,走快点啊。”常子胜的心头本来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前方妇人的大声招呼让他的心猛然间又欢跳起来。
杨雪,方才那边分明是在喊这个名字。常子胜再次看向那道娇小的身影。这回他走近了一些,看远处人的脸也看得清楚些了。白白净净地一张俏脸,还真是杨雪那小丫头!常子胜一颗心激动得直欲跳出腔子来。
常子胜看到杨雪拿着凳子跟在那些洗菜的妇人身后,更加肯定她是来服劳役了。杨家田土不算少,成年男丁就只有杨大叔一个,前两日听说工地上要加征人,所以杨家再出一个人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小丫头才十三岁,杨家怎么不来别的大人,偏叫她来了呢?
莫非真是老天可怜他对这丫头的满腔情意,是以将她派来服劳役了。往后可以天天看到这小丫头了,常子胜心头狂喜。他就顾着欢喜,忘记看脚下,结果踢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一个踉跄差点没连搭档一块带倒。
和常子胜搭档抬岩石的是他的一个本家叔父,那叔父本来就比常子胜个子矮,力气更是不如他。那叔父本来肩膀就被大石头压得难受,方才又差点跌了一跤,不由有些泄气,嚷嚷着要停下歇一歇。
常子胜忙道:“先走几步,走到那边路口处。那里不是有棵树嘛,咱们到那树下再歇息。您先忍着,也就几步路了。”
常子胜看到了杨雪,杨雪可没看到他。就常子胜眼下和杨雪的关系,大声招呼对方实在是不合适。他只盼望着快点走到路口歇气,然后装作不经意看到杨雪的样子跟她打招呼。
那叔父看了看路口,喘着粗气抱怨:“几步路,分明有那么长一段路。老子这肩膀都要给压塌了。”他抱怨归抱怨,脚步却没停。
常子胜和这位叔父一道抬石头,都是尽量将绳子往自己那边放,以图减轻他的压力。这叔父对常子胜这个本家侄子的好,心里其实是相当感激的,自然也不会反对常子胜的提议了。
再说杨雪看了一通,这些人当中没有杨元本,也没有大姐夫罗大安。因为寻人脚步放慢,前头的妇人已经在招呼她了。失望的杨雪只好怏怏地提着凳子埋头疾步追赶。
因为埋着头没看周围,杨雪不知道前头一个四人抬岩小组的岩石绳索绑得不好,那大石头一下滚落下来,直接往她身便滚过来。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杨雪觉得自己身子一腾空,然后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一块大石头骨碌碌滚将过来。杨雪见状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及时避开,自己的脚掌非被砸扁不可。
“好险,幸好这后生及时出手!”刘氏吓得脸色煞白。后生,杨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腰间揽着一双大手,那双手的主人可不就是个年轻后生。
杨雪抬眼去看那后生,正巧那后生也在看她。两人视线相撞,杨雪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惊叫道:“常大哥,是你!”常子胜咧嘴一笑:“杨雪妹妹,你没事吧。”杨雪惊魂未定,机械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刘氏以及其他两个洗菜的妇人将担负的菜放下,急慌慌地过来察看。无论如何杨雪都是孩子,头一回跟着自己几个大人出来,若是出了事,她们总归是有些责任的。
一个看清楚了事故全过程的妇人看到杨雪安然无恙,大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指着一个青年男子厉声喝骂:“泉三弟,你们是怎么抬的岩石,好端端地怎么会滚出来,幸好这妹子没被砸到,不然看你如何收场!”
那被叫做泉三弟的青年男子正巧是这妇人的娘家堂兄弟,差点伤了人被自家堂姐教训,他也觉得委屈,讷讷地辩解道:“谁知道这绳子居然滑脱了,抬着抬着那石头猛然就掉了,我们也没法子啊。好在这妹子没被砸到。”
和他搭档抬岩石的另外三个人也吓得不轻,一个中年人内疚地对杨雪道:“姑娘,对不住啊,吓着你了。”又对常子胜道:“常家后生,这回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手脚快及时将这姑娘拉开,咱们今日就闯下大祸了。”
“是杨雪妹子自己不该遭罪,我不过是赶巧拉了她一把而已。”常子胜面上摆出不以为意地样子,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阵地后怕。若是自己慢上一步,小丫头就要遭大嘴了,兴许就残废了都有可能。
杨雪满头黑线:你不是拉了我一把而已好不,你是单手将我抱了起来再放下的啊老兄,如今我都安全了你的手怎么还揽在我的腰上。
杨雪个子娇小,常子胜却比较高大,杨雪的个头还不到常子胜的肩膀处。常子胜一双大手放在杨雪腰上,杨雪觉得对方手指合拢,兴许单掌就能握住自己的腰。
抬了大半天的岩石,常子胜汗湿了衣裳,杨雪被他这么揽着,鼻端传来男子浓重的汗味,腰间被他揽住的地方热烫得厉害,那热感不断地蔓延到全身,她连耳根都热红了。此刻的杨雪是极端地不自在,一心巴望着常子胜快点放开自己。
可是这人就顾着跟人讲话,根本就忘记了这茬。杨雪没办法,只好自己奋力往外挣。无奈常子胜握得太紧,她挣扎了一通却不奏效,只好鼓足勇气提醒常子胜:“常大哥你放开我啊。”
常子胜听到小姑娘娇嗔的提醒,这才似乎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他脸带歉意地看着杨雪,不好意思地道:“啊,对不住,我忘记了,一时失礼了,杨雪妹妹你别生气。”
杨雪本就不自在,如今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致歉,脸红得要滴血了。人家救了自己,对自己有大恩,倒反过来向自己致歉,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杨雪想到这里,只好放下心头的不自在,强撑着向他道谢:“我怎么会生常大哥的气呢,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这双脚兴许就废了。说起来我该好生谢谢你。”
常子胜还没说话,那和他搭档抬岩石的叔父抢先笑道:“小姑娘你还真得谢谢他。当时咱们其实离这边比较远,我还说累了想放下箩筐歇一下气,还是子胜说要走到这边来歇气。然后他们的石头一掉落在地,子胜就撂下我们的箩筐,飞速冲过来将你抱开。这小子也不事先说一声就放了扁担,害得我差点跌一跤。”
常子胜似乎是个不习惯别人夸奖的人,那人叽叽喳喳一通话说完,他的脸都红了,低声抱怨道:“一个大老爷们哪儿那么多话,我都说了是杨家妹妹自己福气大不该遭难,偏还要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