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起,万风坠落在地,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
段勇慢其一步,看到了那根带着血的丝线,奈何惯性过猛,身体已经刹停不住。间不容发之际,他将头部尽量后仰,险而又险地避过危机。
脸颊被划出一道伤口,段勇心有余悸地四处搜索:“是谁”
万风仍在凄厉地嘶吼,四下听不见一点虫鸣。黑暗沉甸甸地笼罩在段勇心头,一股凉意悄然爬上脑后。
对方能够出奇不意地断去万风的双腿,显然并没有打算手下留情。如果刚才冲在前头的人是自己
段勇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自己那随时可能暴走的灵力。
秉气凝神,打坐盘膝,段勇留出一分心思观察四周,将更多的心力倾注在灵力的控制上。尚存的灵力被他小心翼翼地压缩,注入丹田之中。毒素没了目标,开始四处游走,腐蚀着段勇的血肉。
段勇吐出一口黑血,脸色苍白了许多。两次毒发让他的身体渐渐不支,若是再不能寻到解毒之法,自己早晚被兽火缠身,烧成一把灰烬。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连万风的声音也在不知觉间消失。
段勇正欲起身,猛地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人呢”
话音未落,段勇的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时至深夜,万籁俱寂。义庄外的虫鸣此起彼伏,似是游魂心有不甘的悲鸣。符伯摆弄着灯芯,光线忽暗忽明。身边的守夜人躺在木板床上,睡得不醒人世。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符伯循声望去,是钱坤略显失落的身影。
“又听错了么”他站起身问道。
钱坤苦笑点头:“大概是我太心急了。”
符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心,王爷艺高胆大,不会有事的。”
钱坤颓然坐到椅子上:“我知道,我只是想找点事做而已。”
“休息一下吧,”符伯在他身旁坐下,“听夫人说,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钱坤摇摇头:“睡不着。”
符伯心疼地看着他,忽然一阵风吹进义庄,带着初冬特有的凉意。
“好像有人,”钱坤侧耳倾听,“有树枝踩碎的声音。”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符伯阻止不及,只得长叹一口气,重新折回屋里。
很快,钱坤在屋外大喊:“符伯,快,给王爷腾一块地。”
符伯惊讶地迎了出去,却见钱坤背着昏迷的段勇小跑进来。
“怎么回事”符伯连忙扶着段勇坐下。
“不知道,”钱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刚出义庄,就看到王爷倒在门口。”
符伯粗略地检查一番:“还好,脉搏平稳,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时一声呻吟响起,是守夜人快要转醒。钱坤快速走上前,轻轻在其脑后一击,守夜人便再次晕了过去。
“咱们得尽快离开,”符伯道,“不能让人发现王爷的踪迹。”
钱坤会意,转身走向屋外:“你们等我一会,我去把马车牵来。”
符伯也不废话,四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痕迹。做完这些,屋外刚好响起一声哨音。
段勇被小心地送上马车,钱坤用一块黑布盖住他大半的身体。符伯驭马,三人风风火火地驶向凤鸣城。
半炷香后,东城门遥遥在望。
符伯掀开门帘对钱坤道:“把王爷藏好,马上要进城了。”
钱坤立即拉起黑布,将段勇仔细盖住。他特意留了个气口,防止段勇憋闷。
马车缓缓停下,符伯对守城的士兵作了个揖:“劳驾,已经跟城主打过招呼,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左边的士兵眉头一挑:“知道,不就埋几个死人嘛。”
符伯收敛笑容,正准备说点什么。
右边的士兵抢先开了口:“闭嘴,城主大人吩咐过,要对符老尊重点。”
“城主的话现在不管用咯,他被叫到岳家去谈心,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伯暗叫不好,岳锋终究还是动手了。
右边的士兵皱着眉道:“先别急着站队,段王爷随时可能回来。”
“得得得,你也别给我扣什么高帽,我又不会真的为难一个老人家。只是,”左边的士兵说着,渐渐向马车靠近,“例行检查还是要有的,这你总不好说什么吧。”
右边的士兵推了他一把:“我来。”
“你来就你来,天知道这车里面装没装过死人,我可不想沾这晦气。”
符伯脸色阴沉,努力压抑着情绪。若是换了平时,知道他是段王府的管家,谁还敢这么趾高气扬地跟他说话
右边的士兵向符伯抱以歉意一笑:“符老,您多担待。”
符伯这才点了点头:“你看吧,车里就一个王府的小伙夫,我看他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便一直带在身边了。”
“行。”右边的士兵攀上马车,动作轻柔地掀开帘子。
钱坤坐在车门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别怕,我就随便看看。”士兵安慰道,眼睛扫视一圈,正准备退出。
蓦地他停下动作,目光落在车内的某个角落。
钱坤顺势看去,顿时如临大敌。段勇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一截,光线虽然昏暗,却清晰可辨。
士兵看了眼钱坤绷直的身体,压低声音对他道:“不要动。”说罢他抬手摸了摸钱坤的脑袋,而后放下门帘对同伴说,“没什么异常,放行吧。”
“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我可还没看呢。”
士兵面色微恼:“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发号示令了”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刻意隐瞒”
士兵抬手要打,符伯赶忙拦住他:“没事,让他看。”
钱坤探出头来:“怎么,还没看够么”说着他侧身撩起门帘,露出空荡荡的车厢,不紧不慢地道,“这回可要看仔细点。”
所有人下意识地望向车厢,目力所及果然空无一人。
发难的士兵脸上悻悻:“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至于那么认真么”
符伯语气森然,转头看向另一名士兵:“他叫什么名字”
“王斗。”
“王,斗。”符伯一字一句地道,“很好,我记住你了。我们走。”
钱坤应了一声,乖乖放下门帘。符伯翻身上座,策马扬鞭,徐徐驶入城内。
目送马车远去,发难的士兵立刻拉下了脸:“完了完了,等段王爷回来,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谁让你拿了点小钱就帮岳家办事,真以为段家大势已去了么”
“怎么办这下怎么跟岳家那边交待”
“如实交待呗,不然你还能说车里躲着个人么”
“”
钱坤把背后的段勇扶回座位,隔着门帘对符伯道:“符伯,我们要不要找机会离开”
符伯沉吟片刻:“看夫人的意思吧,岳家已经买通了守卫,现在就算想离开,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他们迟早会查到您的头上,我怕”
“你啊,”符伯洒然一笑,“小小年纪担心那么多做甚,天塌下来有我们几个老家伙顶着呢。”
钱坤闻言,低声说了一句:“要是小王爷能早点醒来就好了。”
岳家,议事厅。
浓眉星目的岳锋端坐于主位之上,下面分别坐着六名客卿。五具尸体一早就被送进府邸,此刻正整齐地罗列在众人跟前。
一名探子总结汇报道:“除左秋大人外,其余五人的尸身都已找到。其中四人死因为一刀毙命,初步断定是段勇所为;叶娘胸口的致命伤为剑伤,初步断定是元萍所为。由此可知,段勇一家确曾进入明月谷躲避,并利用地形将五人一网打尽。”
探子说着抬头瞄了一眼岳锋,见他兀自闭目养神,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另外,距离五人约一里地外,发现了左秋大人的衣物。现场留有打斗痕迹,附近山腰的巨石被人为地推入谷底,谷底没有马车离开的车辙,但有三匹马的脚印。我们沿着脚印一路追踪到山谷尽头,最后在出口处断了踪迹。”
“跟丢了”一名长得贼眉鼠眼的客卿拍桌而起,他的弟弟便是死于段勇刀下的,那名骨瘦如柴的追兵。
探子唯唯诺诺地道:“段勇似乎有充足的时间掩盖去向,我们以谷口为中心,向外搜寻了两里地,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那就再扩大范围啊,两里不够就四里,四里不够就十里,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消息。”
“好了好了,”一名身材丰满、相貌平平的女子抱怨道,“刁难一个下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也去追段勇,然后跟你弟死在一起。”
“楚氏,别以为叶娘死了你就可以攀上高枝,论气质长相你还差她十万八千里。”
“你”楚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杏目圆睁地道,“乔彰你嘴巴放干净点,乔平死了谁都不愿意,别跟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乔彰面上也不好看:“你说谁是疯狗整个凤鸣城谁不知道你嫉妒叶娘跟老爷走得近,成天没事就给她穿小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嘿嘿,”一个猥琐青年傻笑起来,“我倒觉得楚氏不错,反正黑灯瞎火的,长什么样谁看得清,还是手感比较要紧。”
“够了”堂上岳锋薄唇轻启,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六名客卿纷纷噤声,等着他发号示令。议事厅重新陷入寂静,岳锋才盯着那名探子,冷冷地问道:“可知左秋生死”
探子将身子伏得更低,恭声说道:“我们在发现左秋大人衣物的地方还发现了许多蛇尸,每一具都呈干瘪状态,地上还留有一大摊黑红血渍。”
“万蛇朝宗”楚氏低声惊呼。
所有客卿都面露异色,左秋的秘技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将他逼到这步田地,难道说段勇有了什么重大突破
岳锋却更加留意那摊血渍,他曾经派人暗中调查过万风万武,得知他们的血液似乎进行了某种变异,一旦暴露在空气中,便会呈现出黑红之色。如果说这两人真的被段家收买,可为何段勇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呢
“盯紧段家,有任何人进出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探子如释重负地答应下来,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出议事厅。
这时一名少年快步走了进来,堂而皇之地来到岳锋身边:“老爷,少爷找到了。”
岳锋脸上一喜,立即问道:“在哪”
“被人打昏了送到门口,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
“万风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