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爷来不及翻看老头扔过来的书,赶紧看了看跌坐一旁的赵四。
“你怎么了?”只见赵四额头冒汗,双目无神地看着丁老爷。
赵四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僵在那里。丁老爷见赵四如此这般,也没有心思去其它摊点寻觅了,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背在身上,然后使出浑身劲把坐在地上的赵四给拽起来,要知道赵四可比丁老爷高了一个头,对丁老爷而言实在有些费劲。
丁老爷好不容易将赵四扯了起来,让赵四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像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醉汉一样,歪歪斜斜地向聚云斋茶馆走去。
何二狗此时正在聚云斋茶馆坐立不安,因为赵四的交代,何二狗特地和茶馆里另一个伙计换了一下守夜的时间。
咚咚咚咚,听到屋外的敲门声,何二狗飞奔到门口,开了门。
“二狗,快快帮我扶一下赵四。”丁老爷气喘吁吁地向开门的何二狗求助。
“赵哥这是怎么了,你们没什么吧?”何二狗一边扶住赵四一边询问丁老爷。
“说来话长了。”丁老爷放下包裹,伸出脑袋向茶馆外左右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格外宁静,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丁老爷利索的把门给关上了。
何二狗把赵四扶到椅子上坐好之后,又立即跑到烧水间提了一壶热茶出来,给丁老爷和赵四一人倒了一碗。
“哥,你咋啦?”何二狗见赵四如此呆样,担心的问。
也许是到了熟悉的环境,也许远离了集市,赵四举起热茶一仰脖子把整整一杯滚烫的茶喝进了嘴里。
“哎呀,哎呀,呸,呸。二狗,你想烫死我呀。”赵四终于说话了。
丁老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赵四,你可算说话了,如若因为此事,你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你妻儿交代呀。我真是差点害了你。”丁老爷边扯下粘在脸上的胡子,边看着赵四。
“烫死了,二狗给我拿碗酒来。”赵四看来是恢复了元气:“丁大少,怪不得你,只怪我自己。本以为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对死都不怕,那晓得今日撞见如此邪乎之事儿,竟被吓破了胆。”
“你见到何事,吓得如此?”丁老爷真是不知道赵四看见了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喔,对了,是不是因为你把辟邪的匕首给了我。”
丁老爷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把赵四下午交给他的匕首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赵四见到匕首像见到亲人一样,紧紧拽在手里:“唉,不知道平日里是不是此匕首保佑我,自从得到它以后,还真是没有离开过我。”
此时,二狗提了一瓶酒,端了两个酒碗放到桌上:“丁大少,哥,稍等,我准备了些下酒菜给你们拿出来。”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二狗,再拿一个碗,你也一起来。”赵四听何二狗说还有下酒菜,甚是高兴:“丁大少,今夜就当给我压压惊,让您见笑了。”
“好好,反正今夜我不用赶回家。正好我有好些事想要问你。”丁老爷也很开心能在茶馆里秉烛夜谈。
对丁老爷而言,在这样的茶馆,与赵四和何二狗这样的人彻夜长谈是破天荒头一次。丁家家教甚严,别看丁老爷已经娶妻生子了,但是在家里,还是的得听丁仁壹爷爷的,不准夜不归家,不准赌博,不准去青楼,不准仗势欺人......总之,丁仁壹的爷爷在丁家一言九鼎,谁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正是因为丁老爷在迎娶丁仁壹的娘这件事情上,违背了丁仁壹爷爷的意愿,所以丁老爷经常被丁仁壹的爷爷责骂,似乎因为此事,动摇了丁仁壹爷爷在丁家的地位。
当年因为此事儿,丁仁壹的爷爷就棍打丁老爷,说是他这样执意纳丁仁壹的娘为妾,让丁家上上下下都看到他无法管教儿子,那丁家其他人也会效仿,日后,那还不翻天。
丁老爷当时就反驳了,丁仁壹的爷爷是一家之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所有的人都会听从他的命令,可是丁仁壹的爷爷哪里听得进去。
是的,当一个人树立了绝对的权威之后,会让他误以为周围的人和事儿都应该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所说的和所做的都是对的,久而久之,就变得不可一世。如果,有那么一天,出现了一个人,说了一句不同的话语,干了一件违背他意愿的事,那就是大不敬,那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此时,丁老爷像是从金丝鸟笼里飞了出来,雀跃无比。
待何二狗把准备的下酒菜摆放好之后,三人围着四方桌,聊了起来。
“赵四,你刚是怎么了?”丁老爷先开了口。
“丁大少,那个给你书的老头,我看见他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且还发光,闪了几下。”赵四端着酒碗喝了一大口:“啊,舒服。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头困兽在怒吼。”
“什么,哥,你是不是眼花了。”何二狗听赵四说完接着说:“你去过那集市好多次了,从未听你说过有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儿呀。”
“是呀,是从未遇到过呀,今晚就给遇上了,真是活见鬼的感觉。不知道那个老头是人是妖。”
“喔,难怪你惊得说不出话来。”丁老爷夹了一口肉塞在嘴里:“赵四,你再仔细想一想,真的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古怪的事情在这个集市上发生过吗?”
丁老爷似乎不太相信赵四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事儿。
“让我想一想啊!”丁老爷这么一问,弄得赵四也不确定了。只见赵四歪着头,皱着眉,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二狗,我们喝,让他想一想。”丁老爷举着盛满酒的碗和何二狗碰了一下,然后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丁大少,你慢些喝。”何二狗见丁老爷一口一碗,担心几碗下肚,丁老爷就该醉了。
“二狗,不怕你笑话,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晚和朋友一起喝酒聊天,我开心啊我。”丁老爷向何二狗道明实情。
“丁大少,向你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想要喝酒吃肉,不是随时都可以的吗?”何二狗有些惊讶。
“你是有所不知,家教甚严,我不能彻夜不归,也不能和朋友开怀的畅饮,小酌可以,大醉不行。”丁老爷倒出了心中的委屈:“不能像现在一样毫无顾忌的一边吃一边喝,不用担心时间,不用担心是否喝醉。”
“喔。”何二狗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我还以为大少爷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呢。”何二狗喝了一口酒。
“哪里是你想的那样,真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呀。”丁老爷叹息到:“如果可以,我真想像你们一样快活地干活,然后吃喝玩耍。什么家族使命,什么三妻四妾,通通一边去。”
“丁大少,你说哪去了,多少人羡慕你呢。”
丁老爷和何二狗你一言我一句的聊得好不开心。
这边赵四还在那里挠着脑袋想。
“赵四,实在想不出,就别想了,喝酒。”丁老爷见赵四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块儿了。
“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赵四吃了一大块肉。
“嘿,哥。”何二狗说话了:“上次你说那个跛子的事儿,算不算奇怪的事儿。”
“什么跛子?”丁老爷眼睛一亮。
“嗯,不知道算不算奇怪啊。”经何二狗一提醒,赵四像是想起来什么了:“也就是集市上一个摆摊的,左脚因偷东西被别人发现给打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也不知道他姓什么,都叫他跛子。我们都不是只在一个集市天天呆,又大都是作奸犯科的,所以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的,有的见过一面,就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道是去其它地方了,还是被关大牢了,或者被打死了,谁也不关心这些,只关心有没有需要的玩意儿。”赵四娓娓道来:“那阵子,我常常到这个集市去,因为听闻一个卖家手里有好货,正好有大买主让我帮忙寻些东西。所以,我格外用心,连着去了几天,都没什么异常,第四天的时候,那个跛子到集市尽头拐角的阴暗处小解回来就像疯了一样,随手抓起摊位上的一把尖刀乱刺人,你想啊,他突然见人就乱刺,不是每个人都反应得过来呀。有三人被刺中,但是都没有死掉,毕竟他是个跛子,行动上和正常人比还是要迟缓一些。最后大伙联手将他给制服了,把他摁在地上的时候他还乱踢乱叫,说什么拿心来,说什么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乱七八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赵四一口气把跛子的事儿告诉了丁老爷,又喝了一口酒。
“后来呢,后来呢。”丁老爷像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
“跛子被摁在地上还不老实,就被人给敲晕了扔在他自己的摊位上。大伙议论说跛子怕是小解的时候撞鬼了,鬼附身所以才突然发神经。”赵四说到这里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何二狗身后。
“哎呀,哥,大,大晚上别这种眼神啊,怪慎人的。”赵四突然间不说话然后又那种奇怪的眼神换谁也有些害怕。
“哈哈哈哈,逗你玩儿一下,不行呀。”看来赵四是彻底恢复了。
“哈哈哈,你别逗他了,你看他说话都哆嗦了。”丁老爷也笑了起来:“那晚气候是否异常呢。”
“丁大少,我还没说完呢。就在大伙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中有个老头,对,又是一个老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说让大家小心,这几日最好别到集市来了。”赵四话又只说了半截,又剥了一个花生扔嘴里。
“赵四,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呀。”丁老爷急于听到后文。
“好,好。”赵四嘴里嚼着花生说:“大伙问老头为什么,老头说他看天象得知有妖作怪。有人问老头既然知道有妖作怪,为何不收了那妖,为何还要到此地来。老头说他法力不够,一来想在集市寻找看有没有可以助他收妖的东西,二来他是好心想要劝大家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就发生了跛子的事情。集市上是些什么人呀,哪里相信老头说的,都说老头是老糊涂了,想当救世主。不过,我记得那日是月圆之夜,月亮又大又圆。当时,也没放心上。为了挣银两,第五日我又去了,但是至此以后没有见到跛子了。老头的话我看是假的,如果有什么,我哪里还在这里和你们摆谈此事呢,照他所说,那我不是已经早见阎王爷了。”
赵四说完举起碗:“你们也别光听呀,边喝边吃边听呀。”
“你那个匕首当时在身上吗?”丁老爷问赵四。
“在呢,在我到这个集市以前我就有这个匕首了。丁大少,你觉得那个老头说的不假,你觉得这个匕首在保佑我?”
“有可能。”
“此话怎讲?”
“你看今日你吓的惨样,那个匕首今日你给了我。仅仅只是巧合吗?还有今日那个胡子老头最后对我说的话,我觉得不简单,他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又不知为何不能说明白。”丁老爷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丁大少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今日你与那老头将集市的暗号对完以后,那老头又说了一句什么日月现。你又说了一句什么什么散,还是书读得多好啊,你要换了我,哪里知道呢。”赵四接着丁老爷的话问丁老爷。
“魑魅散。就是鬼怪的意思。”丁老爷并没有告诉赵四和何二狗这两句话,是他床底下那个盒子底贴的符咒上写的两行字。
“喔,如此说来真和鬼怪有关?”
“说不清,那老头对我说,‘写之,解之,明之,救之’。我此时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丁老爷看了看赵四:“所以,我还想对这个集市多了解一些,不然还真是不知从何来解开老头言下之意。”
“丁大少,哥,你们可不可以别说这些玄乎之事儿,我可是要常常一个人守夜的。”何二狗听丁老爷和赵四越谈越玄乎,实在憋不住了。
“你个混小子,都是孩子的爹了,还怕呀。”赵四瞪了一眼何二狗。
“哥,怕,真怕。”何二狗接着说:“我们家乡可是有好些有关鬼怪的传闻。”
“咦,说来听听,指不定能替丁大少解开老头话中话提供点帮助。”
“算了,赵四。你别吓二狗了,等改日二狗不用上工的大白天告诉我们。到时候我请你们去醉香斋大吃一顿。”
“好,好。”何二狗听丁老爷如此一说赶紧点头答应。
“你就知道吃,没出息。”赵四塞了块肉到何二狗嘴里。
有关鬼怪,有关集市的话题因为何二狗的害怕三人就此打住了,之后三人东拉西扯天南海北的瞎聊开来,不一会儿三人就喝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很多时候,友谊是不分阶级不分老少的,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