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顶部的灯光在闪现了几下之后彻底熄灭,安弥下意识的想要退到安全的地方,可是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感已经从脚底蔓延而上,把外套留给了纲吉、而自己只穿着一件黑色T-shirt的安弥瞬间感觉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将他包围。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在他目所不能视的地方,就像有人正站在他身边,用一双森然的、充满鬼气的双眼看着他。
有什么划过他的背部,像是头发轻轻扫过的感觉。
他什么都看不到。
有一只手飘忽的从他手背拂过,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僵立。
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要忍受这些未知的恐惧,而他除了忍受就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逃不掉....他已经知道了。
此时正被戏弄着的自己,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他已经踏进了陷阱,无法脱逃。
有什么暖暖的东西隔着裤袋安抚着皮肤,安弥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裤袋的位置,那里除了提示用的纸条和魔女给的指环,还有之前得到的酷拉皮卡的耳坠,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是额外的礼物,可以在危险的时候救你一次,也算是圆了某个人断不了的心愿。”
魔女的话突然被安弥回想起来,已坠入如斯绝望的境地,竟还有一线希望,安弥急忙掏出了那枚指环握在手心。
连那指环上反常的温暖都不再顾及。
四周的阴冷更甚,从四肢百骸涌来的冰凉快使全身麻木,心脏像是被什么强行抑制着什么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安弥额头上已溢出冷汗,面色也逐渐苍白,他感觉着手间越发温暖的指环,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袭来。
冰冷僵硬的双腿已维持不住站姿,阵阵眩晕感之后是掏空全身的无力,安弥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些难过于只走到这里就结束,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和他一起走到这里的同伴们,只是现在,他怕是已无力回天。
呼吸凝滞,肺部快要炸开的感觉清晰又遥远,神志似乎正在飘离,安弥半阖双眼,无力的向后躺倒。
有那么一个霎那在安弥已然混沌的脑海里闪回片刻,安弥还没来得及弄清那是什么,那片记忆的碎片又再次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安弥刚聚起稍许的思绪又有再次消散开的征兆,却突然感觉腰身被谁一揽。
有尖利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然后瞬间消弭,有火光跃进了眼里。
在揽在腰间的手的作用下,被捞回去的安弥毫无防备的就撞上了对方的胸膛,那股莫名的窒息感也随着这一撞而消失,感觉周围突然亮起来的安弥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突至的来者。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那灼灼燃烧的橙色火焰,并不刺眼的光辉让一路从黑暗中走过来的安弥觉得温暖得不能自己,同样暖橙色的双眼中没有印象中的理智和自持,而是温和柔软得不可思议,轮廓分明的青年有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
棕发的男人这么说,言语中似有哽咽之意,他轻柔的目光下掩着不易察觉出的固执,微挑的嘴角带着怀念。
整个电梯间都被对方的火焰围绕起来,安弥后退一步挣开对方的怀抱。
身前的男人实在和安弥养的那只兔子太像了,就连额头上不时就冒出来的火焰也一样相似,简直就是纲吉的成人版,安弥盯着对方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和泽田纲吉什么关系?
“安君,猜不出来我是谁吗?”对于安弥的疑问,棕发男人这么回答。
“泽田。”安弥的声音少见的带着几分不确定,虽然他的接受能力是很好,可这不代表着上一分钟还和兔子纲吉呆在一起,下一分钟就从容的接受了对方的长大版。
泽田纲吉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转动眼眸打量了一下目前所在的电梯间,优雅从容的样子是浑然天成的气质,丝毫都不显得矫揉造作。
“电梯啊。”他似是感概的说着,处变不惊的问道“有电梯的地方,东医吗?”
安弥点头确认他的话“你知道?”
“嗯,别担心,安君。”语调舒缓很容易就让人放下心来,儒雅浅笑的神情带着掩饰不去的矜贵“我很快就能送你出去。”
“回去之后,把指环交给这里的我吧。”他对安弥这么说,安弥才注意到还被他握在手心的指环,那枚指环已经不似刚刚温暖,回归了金属的冰凉。
“你是因为这个指环才会出现?它是媒介?”安弥拿着手里的指环问道,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还在游戏中,那么已经是安全脱出了吧“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法来这里?”
“因为有句话,我忘了告诉你。”青年微微敛目,眉眼间带着淡淡忧愁,可嘴角仍旧轻挑着,时间和岁月沉淀在那双眸子里,风华绝代。
“如果是安君的话,即使结果永远都是一个,我也不介意陪你一次次重来。”
“什么意思?”安弥歪头不解的看向棕发的青年,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转过身去,安弥只有顺从对方的力道转身面向电梯门。
泽田纲吉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注定好的结局,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以无可挽回的破灭之态收场,而他们则像放到一半而卡住的磁带,只有跳回去重头开始。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沉稳儒雅的青年,泽田纲吉为了那句‘我会回来’,等了十年。
那茫然无措的惆怅,那将醒未醒的朦胧,那少年时青涩懵懂的爱意,在心里在心里发了芽、生了根、长了刺、开了花,娇艳无比,却又痛楚清晰。
在时间掩盖的门中,他仍旧一如往昔。
猛地发力将紧握之人推出电梯隔间,被火焰焚烧尽的禁锢力量也消失不见,他不能给与太多提示,只因违反规则一切又将重归于零。
手下的温热已然消失,心中也空落落的紧,泽田纲吉却有些开心,他又避免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笑吟吟的这样想着。
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起心中便充盈起来的欢悦又渐渐消退,他极力制止着如浪潮般涌上了低迷,心中的世界在一瞬间的霞光万丈之后重新被阴籁所盖,他所奢求的,是怎么也求不到的结局。
火焰开始消失,身体也渐渐黯淡下来,泽田纲吉看着电梯壁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苦涩的笑了笑。
“快走,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个黑发的少年对他说。
“可是安君一个人.....”即使是听从对方的话已经成了习惯的动作,可这是却怎么都做不到留下对方。
“我会回去,不用担心。”记忆中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却有着最淡然温柔的眼睛,少年认真的跟他保证。
“可是....可是....”嗫嚅着,矛盾着,他不想离开,却又不能成为对方的负担。
“没有可是,你已经陪我走完了这段路,接下来,我必须得一个人去见她。”黑色的少年神色郑重,不容反驳“你不想回家了吗?泽田,这可能是你唯一回去的机会。”
他说服了波风大哥,说服了其他同伴,却怎么都无法说服平常怯弱听话,可时却固执得像一块顽石的纲吉。
“不行!安君,我觉得很不安,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被少年逼迫的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的坚决。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离结局那么近。
他捂住自己耳朵的双手被少年握在了温热的手心,对方从来都是平铺直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那么温柔低哑,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少年那温柔得快融化一切的声音“睁开眼睛,阿纲。”
亲昵的称呼,拉近的距离,睫毛颤了颤,还是投降一般的睁开了眼,带着水雾的深棕色双眼看向了身前的少年。
他第一次看到了安弥那张平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得那么宠溺又温柔,却让纲吉感觉无比的陌生。
这场拉锯战从来都没有结局,不过,安弥想,就算得不到最完美的结局,他也应该能争取到其他的出口。
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纲吉怔仲的看着安弥的笑脸,不好的预感快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安君。”声音沙哑又哽咽,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在。”
“一起离开吧。”
“我还有最后的事。”这个答案他早就已经猜到,那为什么现在还要为此难过呢?
时间停了下来,安弥看向他身后,眼里带着希冀。
“看!”
“不要!”他哽咽着拒绝,坚定的看着安弥的脸。
“看看吧。”安弥的声音软了下来,柔声催促他。
“不。”纲吉死死的咬着下唇,摇头。
“快看,阿纲。”少年浅笑着转动他的肩膀,是他无法拒绝的力气“看啊,到家了。”
彼时的光芒和笑靥,淹没在了阵阵白光之后,他被推着走向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未来,却遗失了一直跟随的人,在这疲倦的人生中,漫长无望的等着那人曾经的承诺。
你说过你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