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面具,白昙也察觉到这兽脸人在看他笑话,心下火冒三丈,当即纵身从水里一跃而起,飞回旁边那座小岛上,将那把箜篌捞到怀里,以“诛天化魔掌”还击此人,他已有所悟,威力比在楼兰宫中使出的犹更甚几分,一串琴音催波卷浪朝那人轰轰烈烈直逼而去,却被对方一刀击退。
只轻轻巧巧的一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而白昙也没有迎难而上,他的手僵在琴弦上——
这兽脸人挥刀的姿态潇洒至极,优美难言,好似手里握的不是一把嗜血凶兵,而是一杆毛笔,月光为墨,湖水为纸,任他恣意纵情的挥毫作画。
天下竟还会有第二个人能使出这样的“三梵破”来?
会不会,会不会......
不,绝不可能!
他亲手将那人杀死,亲手将他挫骨扬灰,那人怎可能还活在世上?!
白昙死死盯着那人,手指按在琴弦上,不觉弯曲成爪状,一个念头跃上心头,骨节泛白的手腕一转,便柔软下来,一只手轻拂水面般拨过十四根琴弦,红袖飘浮如波,泛起层层涟漪,另一只手呈拈花状贴着脸颊舒展开来,露出一截藕臂,双唇轻启,发出一声婉转幽怨的吟哦。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招魔音摄魂使得淋漓尽致,将一曲《黍离》唱得是如泣如诉。
他此刻所求,便是要瞧瞧这人面具后的脸,方能一解忧怖。
否则日后,他定是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了。
见那人果然收了刀,踏水而来,白昙手下拨弦时缓时快,琴音愈发缱绻,吟哦愈发缠绵,声声入骨吸髓,一双极美的凤眼斜斜勾着越走越近的此人,便将手徐徐伸向对方的脸,整个人全然如化了一只多情的狐妖。
巫阎浮故意负手不动,垂眸欣赏着少年此般狐魅模样,待他指尖堪堪触到自己面具,便出指如电,以“催花折枝手”点了他的穴,心下暗笑一声。
——小狐狸,对为师用媚术?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白昙当下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人用弑月拨开他悬在半空的一只手,转到他身后,手臂一揽他的腰,就将他搂在了怀里,随即,他放在琴弦上的手便被攥住了。这人的手用布条密密缠了,因被水浸湿了而格外冰冷的五指嵌入他的指缝里,带着他若有似无的掠过琴弦,竟似在教他什么指法。
他眼睛尚能转动,脖子以下却俱动不得,目光从那近在咫尺的兽脸面具滑落到怀里箜篌上,见这人果然是在教他指法,便目不转睛的细看起来。
巫阎浮自然没这好心,一只手教他弹着琴,一只手便自他胸膛滑下,慢条斯理地夹住他喜服腰带的一端,缓缓抽起。白昙立时便慌了神,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抽出一整根腰带,缚住他双眼,绕到脑后系紧。
此时,琴弦间流出一串乐音,先如月华逐水,梦落飞花,又似鸿雁振翅,鱼龙潜跃,说不出的美妙绝伦,情意暗涌,竟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因着这一曲天籁之音,这大漠湖中,夜黑风高,孤岛之上,竟也好似良辰美景,风月无边,要配上洞房花烛,一夜*,一双红烛,方才应景。
巫阎浮弹得愈发兴起,心下暗忖,正巧小娃娃穿着喜服,不如今日就把他娶了,甚好。
白昙只听得耳根泛红,心慌意乱,忽而,肩上滑下一物,正是那张兽脸面具。下一刻耳垂被两片薄唇衔住,含在齿间,温柔肆意的吮咬。湿透的喜服自肩头滑落,露出琴弓般的脊背。巫阎浮垂下眼睫,目光幽深,手指沿路而下,落到少年隐隐泛红的娆骨处,试探意味地屈指一碰。
“呜!”白昙小小的呜咽了一声。
那小小的骨节如巫阎浮上次见到的那般扭动起来,且红得更加娇艳。
巫阎浮眉锋一跳,心潮一阵暗涌,呼吸也紧促几分。
可惜了,小娃娃连他是谁也不知道,这么要了他,实在遗憾。
惊骇恐慌的乱绪几欲冲破白昙胸口,他身子却动弹不得,只有睫羽剧烈抖动着,像一只落水的鸟儿拼命扑腾着双翅,眼眶里转瞬便蓄积了湿意。
这人......这人到底是谁?
他大脑嗡嗡作响,似充斥了千百只黄蜂,俱是这句疑问。
奈何他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亦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便只觉肩头被一只大手按住,胸膛压在箜篌之上,一头青丝被拨到一侧,流泻到地上。娆骨处袭来一丝刺痛,白昙睁大了眼,泪水似一串断线珠子般滚过十四根琴弦,落到喜服的裙裾上,便如坠入滚滚红尘,湮没不见。
修长有力的手捻着一枚金针,刺入少年白皙的皮肤,作画一般缓缓游走,针尖过处,便蜿蜒生出丝丝红痕,手指旋过一圈,便一气呵成。一朵绮艳昙花在娆骨上绽放开来时,少年已是汗流浃背,泪流满面。汗液混合着血汇成一缕,一路淌了下去,渗透了薄薄亵裤。
竟好似处子初经风月,落了红。
巫阎浮凝视着那朵他亲手刺上的昙花刺青,似春风拂面,唇角微漾。他将怀里少年的脸扳过来,果然见他一副羞耻欲死的神态,闭着双眼,耳根至双颊红得惊心,缚在双眼上的腰带已然湿透,发丝也一缕一缕的粘附在鬓间,当真是可怜至极,哪还有方才勾人的狐魅模样?
分明,是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
巫阎浮无声一哂,替少年掩好衣袍,将他一把翻抱过来,一手捏住他下巴,大拇指抚过抖动的殷红唇瓣,低下头,舔去唇角一滴未干的泪。
呵,只这一个小小的教训,就吓成这样,日后可如何面对他?
昙儿,为师脱下这层伪装之时,你当如何自处啊?
嘴唇被舌尖若有似无的掠过,这瞬间,白昙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那种甜腻的药血味。
是错觉么?这味道......
他馋得咽了口唾沫,一阵口干舌燥,百足挠心。
巫阎浮眼神一沉,伸手一点,解了白昙穴位,不待对方缓过神,便飞速掠过水面,藏匿入黑暗的密林之中。
白昙撑起身子,将脸上的腰带一把摘下,双眼发红地望向四周,发现那人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手指一紧,猛地便将数根琴弦抓得稀烂,琴音厉如一串霹雳,爆开的罡气直将周围湖面激起一圈滔天巨浪,水花如雨。
抹净脸上泪迹,他便褪去一边衣袍,扭头去瞧后腰。
艳丽绽放的昙花刺青甫一跃入眼帘,他便打了个激灵。
那人竟知道他名字的根源。
除了那老魔头......
不,绝不可能!那老魔头绝不可能还活在世上!
且不说他从他的尸体里取出了血舍利,做不得一分假,即便老魔头还活在世上,也不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他,且哪有此人这般好心会教他招法!
那人不许他摘下他面具,许是因为他见过他,怕被他认出来?
白昙抹了抹嘴唇,只觉得方才那一丝甜腻的药血味还弥留不散。
会是他么?
白昙蹙起眉毛,回想起在流沙下废墟里药人的举动,心里咯噔一跳。
难道那药人深藏不露?可他如何会他本教武功,且练到了如此境界?
若他有如此强悍的武功,他怎会一点也没察觉到?
惑心蛊的效力分明也还在......
白昙越想思绪越乱,此时又听不远处传来动静,连忙系好衣服,警惕地循声看去,便见一艘船的轮廓从湖面弥漫的雾气后透出来。
他退后一步,伏下身,将一旁尚在昏迷的伏麟拖到一块岩石后,眯眼盯着那艘驶来的船,这船不小,船头站了五六个人影,其中一人擎着火把。
唯恐是伏鹿那帮人追来了,白昙当下便想走为上策,不料,两个熟悉的声音却忽然遥遥传来,似乎是在喊“教主”,听起来正是姬毒与离无障。
白昙心下一喜,待船驶近岸边,便抓起伏麟跳上船。船上几人俱是一惊,离无障大喜过望,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身着一件喜服,又浑身湿透,脸上还红晕未褪,喜悦便也顷刻散了,余下些许疑惑。
“教主,你怎会在此?”
白昙不答反问:“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本座的?”
”方才,有人遣信鹰送来了这个,”说着,离无障将一物从袖间取出,放在手心,“此人又利用信鹰,将我们一路引到此处。”
白昙凝目看去,便见他手中赫然是那串他被司幽夺去的耳坠,不由一惊,立时拿起检查了一番,心知,将他们引到此处的定也是那兽脸人无疑了。
“教主,这个人是?”姽鱼儿看着瘫倒在地的少年,面露惊色,蹲下身去,“这是伏鹿之子,伏麟?”
此言一出,弥兰笙脸色不禁微变:“莫要让他醒来,他若醒来,定会将那个蛊人引来。蛊人擅水,我们上藏龙岛之前遇见他,极是不利。”
白昙冷冷一笑:“无事,本座已封了他的死穴,即使醒来,也如活死人一具,什么事也干不成。来人,把他关起来,严加看守。”
说罢,他便径直朝船舱走去,走到将他之前睡的那间舱房前,将门缓缓推开。
药人浸泡在浴桶之中,闭着双眼,听见动静,便睁眼朝他看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