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马,一个是人,哪里像了,人又不能骑!”谜沙咧咧嘴。
“谁说的?”白昙得寸进尺,如摸马儿鬃毛般抚摸起巫阎浮的长发,“他走路都是四肢着地,跟马一样,谁说骑不得?”
说着便一掌将巫阎浮推得趴下,又一屁股坐到了他背上,装模作样的“驾”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脸:“快,阿痴,给主人学声马叫听听!”
谜沙忍俊不禁,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巫阎浮嘴角僵硬,面如死灰地学了一声,一对蓝眸愈发阴鸷。我看你这小狼崽子能狂到几时,等着瞧……
我们师徒俩以后谁骑谁。
车舆晃晃悠悠,在一座瀑布之前停了下来。
此处风景极好,四周群山环抱,松海苍翠,西邻玉女潭,东望黑龙潭,北面是巍峨的瑶池石门”铁门关”,外人想要来到这里,难上加难,浮屠教历代教主的居所就在玉女潭瀑布源头的醴泉洞之内,更是极为隐秘。
若不是因为安全,白昙也并不多想住在这里。
踩上一块浮冰,他轻催内力,便载着谜沙与药人向洞口漂去。此时天色已暗,水面泛着一层寒雾,能看见潭中巨大的哲罗鲑宛如一片片银色的云翳,在冰层下漂浮来去,眼瞳闪闪烁烁,似云翳间裹着的星子。
谜沙好奇地蹲下来去看,却被白昙握住了手:“别离得太近,这些哲罗鲑凶猛得很,是食人的,被饲养于此,也是为了防范不速之客。”
“原来如此。”谜沙面露畏惧之色,见一条哲罗鲑忽然游近过来,发亮的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没留神,撞到了身后的巫阎浮,将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栽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本缓缓游动的哲罗鲑顷刻闻声而至,犹如一群饿狼争先恐后的围拢过来,霎时间,水面无风起浪,骇人至极!
白昙大惊失色,唯恐他的救命药被一群鱼分食干净,朝那药人落水处一跃而下,驱动真气击杀群鱼,顷刻间水里血污浑浊,哪里找得见那药人踪影?一时便慌了神。他水性又是极为不好,虽偷学了不少上乘武学,可水下的功夫却是一样没学,当下便呛了几口水,一不留神就给一条哲罗鲑钻了空子,足尖挨了一口,立时便觉剧痛难忍,不知是不是丢了块肉。
这时却听谜沙在上面大喊:“昙哥哥,他在这儿!”
白昙跃上浮冰,左右一望,竟望见那药人不知何时游到了几丈开外的一块浮冰旁,拖着身体往上爬,大腿上还有一条婴孩大小的哲罗鲑咬着不放,情形既滑稽又悲惨。他即刻飞身跃去,一掌劈死了和他抢药的恶鱼,便发现药人腿上碗口大的一个豁口,皮开肉绽,血液汩汩直冒。
连忙捂住,立时顾不上其他,抓起他与谜沙二人,足不沾地的回了洞中石殿。
.......
巫阎浮躺在疗伤用的冰榻上,心情复杂地看着小狼崽子抱着自己大腿猛嘬,眯起眼,眼皮子狂跳。白昙咬他,“三毒”也咬他,这就罢了,连湖里的鱼也不放过他,倒好,他养的三种畜生,这下可全凑齐了。
“嗝,”在伤口自行愈合前,白昙舔干净了最后一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喝醉般的晃了晃头,一抹嘴就翻到冰榻上,把他一把掀了下去。
啧,这小娃娃。
巫阎浮望了望四周,发现这曾属于自己的地盘已经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石墙上所有的壁画都被刮得面目全非,金刚雕像也都砸毁,尤其是金刚身上的明妃,更是手足俱残,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到底是有恨他呢?竟连这些也要一并毁去。
心口酷寒如冰,目光落回白昙身上,便注意到他一只脚的鹿皮软靴已被血染红了。将靴子捋下,一道狰狞破口便露了出来,在剔透如玉的脚尖上分外的扎眼——却也别样的诱人。
巫阎浮眼神暗了暗。以往高高在上,为人师表,这点古怪嗜好自是不得告人的,眼下他成了一个卑贱的药人,却竟然有机会解一解痒,这恐怕是唯一的一个好处。这般想着,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一股钻心的痒意自足尖涌上,将白昙惊醒过来。
迷迷瞪瞪地垂眼望去,便瞧见那药人捧着自己足踝,嘴凑得很近,不知是在舔还是在咬,见那处鲜血淋漓,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猛地缩回小腿,又一脚粗暴地将他踹倒在地。
“你,你做什么?”白昙怒喝,细看自己那只足,发觉脚尖有道浅浅的伤痕,是个弧形,一愣,适才想起自己被哲罗鲑咬了一口,
巫阎浮垂着眼皮,很是无辜:“我见主人受伤了,所以——”
白昙忽而反应过来,这药人非但血液具有神效,竟连唾液也堪比那极品金创药,想来,也许汗液,泪液,乃至........
他到底是找到了什么样的一个宝贝?!
当下怒气顿消。又把脚伸过去,直戳到男子冷峻苍白的那张脸上:“罢了,你且继续舔舔,本座伤口还没好全。”
“是。”巫阎浮依言低下头。
该被含住足尖,白昙便是浑身一抖,人骨镯上的喉铃发出轻微的响声。巫阎浮攥住他秀气的脚踝,拢紧在手心,恨不得再扣上一个镣铐。白昙以为他当年那么做是想禁他的足,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手指不经意碰到那人骨镯,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逗弄般的拨了拨那喉铃。
足尖又酥又麻,白昙颤抖地发出一声轻哼,目光顺着足尖落在半跪着的药人身上,才注意到他蔓藤缠绕的胸膛腹肌健美犹如岩石,那物更硕大惊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抽回脚时,背上已沁出一层薄汗。巫阎浮抬起眼来,见他手蜷成拳头压在腹下,不想也知是怎么回事。小妖孽学了几年媚术,感官灵敏异于常人,哪经得住这般挑逗?
“你乱看什么?”白昙暴躁起来,一脚将他踹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在冰榻上盘起双腿,开始打坐。
巫阎浮胸口被踹得生疼,便也不再去撩他,拖着一副残体坐起身,背却擦到一物,回过身,见那物上盖着一层波斯织毯,隐隐透出轮廓,心下一惊。揭开毯子,里面果然一把通体纯白的凤首箜篌,琴身透着血色纹理,弦丝漆黑,皆由亡者发丝制成,正是他的旧物“鬼歌”。
这琴倒是没烧,小娃娃也不怕睹物“思”人?他讥诮地心想,抬起一只手,一一轻抚过十四根琴弦,却空有指法,连拨出乐音的能力也没有。
他忘了,他如今是个手足俱残的废人,不是“天魔”巫阎浮。
手抚过琴身,眼前却模糊地浮现出一抹纤长的人影,一头青丝蜿蜒于□□白皙的背脊上,人影伏跪在地上,将琴搂在怀里,双腿缠着琴弓缓缓滑动,仿佛是在与情人亲热纠缠。
那人影似乎便是白昙。
巫阎浮蹙起眉毛,心神恍惚,手指一抖,骤然拨响了一根弦。
“你——会弹箜篌?”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巫阎浮收回了手,扭过头。白昙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低垂睫羽俯视着他。
浓黑锐利的凤眼里,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惊讶。
巫阎浮摇了摇头:“阿痴不会,只是好奇罢了。”
白昙一脚将他踹开来,蹲下身去,细细检查箜篌,仿佛视若珍宝,生怕被他弄坏了似的,拿起琴旁的鹅毛掸,上下扫拂了一番才作罢。
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对这琴却是宝贝得很。巫阎浮盯着少年冷艳的侧脸,剑眉微微挑起。
白昙斜目看过来,忽将他冷铁般的手腕握住,放在琴弦上:“方才我见你摆了手势,像模像样的?你既然好奇,不如弹一下给本座听听?”
巫阎浮牙关一紧,弯曲手指,才勾住几根弦,手背上已青筋爆起,骨节嶙峋,勉强拨出一串颤抖破碎的音节。
白昙不悦地“哼”了一声:“废物就是废物。”
巫阎浮磨了磨牙,神态仍是谦卑,沉声道:“阿痴的手指不听使唤,主人莫要动怒。”
白昙听他这般温驯得没有一点脾气,心里却是愈发烦躁,一伸手,便在琴弦上扫出一串迅疾而急促的乐音,只如鹰啸凤鸣,凌厉霸道,可落在巫阎浮耳里,却是无比刺耳。这等拙劣琴技,实在让他听不下去。不过这也怪不得白昙,当年他确实没怎么教他琴技,想来他也是偷学。
早知有今日,那时就该仔细教教,省得他自己受罪。
啧,难听死了。不过这小娃娃一向心高气傲,争强好胜,若是知道了他此时正听着,不知会怎么样。这般想着,巫阎浮不禁“嗤”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若有似无的嘲笑,白昙手抖了抖,竟被琴弦划破了一根手指。像被捕兽夹伤了爪子的狐狸般,他立即缩回手,放在嘴里吮了吮,同时怒不可遏地侧过脸,目露凶光:“你敢嘲笑本座?”
糟糕,踩着尾巴了。巫阎浮忙伏下身子,却愈发忍俊不禁,强忍着笑:“阿痴不敢,阿痴只是想咳嗽。”说着,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白昙站起身来,看他可怜兮兮,也火不起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