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集通喝了口矿泉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喝了周易亭喝剩下的。
他环顾四周,脸上好一阵热。
他挺喜欢周易亭这个热情的学姐。不仅是喜欢她待人随和的态度,更喜欢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照顾。杜集通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何时会变质,但是起码现在,在这个文物展中,他将周易亭当作最亲近的良师和老友。
杜集通巡视过一圈展览厅,碰见许多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他不禁想起刚刚和周易亭起争执的那位妈妈,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主持一个这样大的文物展,其中的不容易杜集通如今是领教过了。干什么都不容易。
他还没有毕业,满揣着梦想,固定工作的事情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苦恼也离他远远的。杜集通每到一处,都要转一转,了解一下单位的情况。如果能碰上活动是最好的了,杜集通一定是那个最积极参与的一员。就好比这次文物展,他其实一点经验都没有。在周易亭找他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阵要不要答应。但一坐到开会的会议室中,杜集通心里的那根燃线就像被扯着了一般。他开始积极活跃起来,渴望让周易亭和邱常注意到自己。
苦心没有白费,邱常和周易亭让杜集通当了志愿者的领队,又亲口跟他说让他负责全部的事情。
杜集通终于可以尝试去管理一整个文物展了。
今早他醒得很早,不借助任何闹钟,而是全靠自己那一股子精神劲儿。洗漱完以后,虽然离周易亭与志愿者们约定的点还有一段时间,杜集通还是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住在他对门的一位精瘦的姑娘每周的单数天都和他一个点出门,再一同乘电梯下楼。杜集通偶然间看见过她的图书馆的工作牌,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在图书馆上班。
杜集通不是个自来熟,做不出和不晓得姓名的姑娘聊天的事情。碰上杜集通前一天通宵工作,第二天又与她同乘一个电梯下楼时,杜集通甚至会迫切地盼望电梯能走得再快一点。或者是手机的消息能行再多两条,他好看着手机避免尴尬。
今天早上杜集通比往常更早出门,怀揣着想要在文物展上好好表现的决心,并没有注意到往常对门的姑娘到家以后就会搬进去的花又放了出来。
杜集通正想着心事走到电梯口时,突然亮起的向下的楼层让他慌慌张张地按了好一会儿“下楼”才止住。
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那位瘦筋筋的姑娘。看到电梯门打开,她也轻轻地惊讶了一下。
杜集通不好站在原地发愣,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电梯。别人还在等他呢。
电梯内一时间有了教堂般的寂静。
杜集通还在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企图往旁边靠一靠。那位瘦筋筋的姑娘却突然开口了:“好早呀!”
杜集通哆嗦了一下。
他本来身量就小,一哆嗦就显得尤其明显。那瘦姑娘以为自己吓着了他,忙道歉说:“对不起,电梯里这么窄,我该小声点的。”
杜集通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事,我就是起太早了,有点没睡醒,你大点声也好,让我清醒一下。”
杜集通觉得自己的幽默十分拙劣,他正在后悔不该耍嘴皮子,却听见那位姑娘笑出了声。
哈哈,能把客气话说的这么好听,还挺少见的。”
杜集通做事讲求经验。就连毕业之后的工作,他都想通过在毕业前不断尝试所积累的经验来作为选择的依据。可和姑娘聊天却没有任何经验可供杜集通参考,他不知所措,只能微红着脸说:“不是客气话,是,是真的。”
哎,看你平常都不是这个点来搭电梯,怎么今天这样早?”那瘦姑娘表现地却很大方,让杜集通羡慕不已。
不过,杜集通心想,自己注意了人家,怎么可能再要求人家不注意自己呢?他突然想起上周有一次差点来不及上课,自己牙也没刷脸也没洗,邋邋遢遢就出门了,站在电梯里甚至一股子味道。那一次这姑娘肯定也注意到了,说不定还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会这么不讲卫生呢!想到这,杜集通的脸更红了。
嗯?”瘦姑娘继续问。
啊?”杜集通红着脸抬头,“那什么,我有工作,得早点出发的,这个事情不能误了。”
你不还是学生吗?突然之间哪飞来的工作。”瘦姑娘笑眯眯地问,她的鼻梁上因为笑容挤出了细细的皱纹。
果然,她连自己是学生都知道。杜集通现在越来越确信她注意到了上周自己的邋遢样子,只好动了些脑筋说:“我是学生,不过我挺喜欢参加些社会活动的,跟课叠在一起了会有些忙,所以有时候早上匆忙爬起来,也不怎么注意自己的样子——”
啊,这样!”瘦姑娘丝毫不在意杜集通掩藏在话里的为自己的辩白,继续问到,“虽然我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可是你这么大老早的社会实践到底是去干嘛呀?要坐车去外地吗?”
不,是去文物展当志愿者。”谈到文物展,杜集通来了兴趣,他脸上的红晕退了一些,开始颇有兴致地给她介绍文物展的事情,“我学姐的工作室其实是新建不久的,也没有太大的名声,办一次文物展也挺不容易,因为不确定会来多少人,所以文物展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呢,我们这些做志愿者的也想好好帮忙。”
呀!文物展!”那位瘦姑娘似乎比杜集通自己的兴头还要高,“真好呀!我同事今天也要去参加文物展,如果我没有班就好了,我就跟她一道去!”
杜集通看到她这样激动,心里也暗暗地高兴:“你要是想来,下午也可以来啊,我们这个展要办一整天呢!”
真的吗,那我早班下了就来,说不定还能碰见我同事呢。”瘦姑娘掏了一会儿包,拿出手机说:“如果我不知道路就糟了,你还是先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吧。”
杜集通,”杜集通给她报电话号码后,刻意地问了一句,“我看你今天也挺早的?”
周末嘛!图书馆的人一下变多了好多!”瘦姑娘的嗓门确实大,杜集通的耳朵给震得嗡嗡直叫唤,“我正好又排到了周末的班,哎,没办法。”
那你的联系方式,方便——”
章媛媛,”章媛媛笑嘻嘻地开着玩笑报了电话,“都已经要了你的名字和号码了,我转头就走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好,你如果真的找不到路,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章媛媛点头,尖溜溜的下巴上笑出了一条弯纹。
杜集通靠在文物展的空调旁边吹风,顺便瞅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眼看着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时间也接近中午了。杜集通估摸着章媛媛应该是下班在过来的路上,便往工作室门口靠近。
路过纱裙的展柜时,杜集通挑眉驻足看了一会儿一旁的解释板。他对这件由几位老师复原的文物印象很深。
原先在搬解释板时,他还以为实物和解释搞错了,特意去问了邱常。可邱常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没有问题,再有疑问就自己去查。
后来杜集通等周易亭闲下来以后偷偷问的她,得到的回答是文物展上的题板确实没有问题,这条纱裙就是帝王穿的。
不但帝王要穿,朝廷官员也得穿,在祭祀拜陵的时候,他们就要穿上这条用轻纱制成的裙子。”
周易亭生活上的活泼掩盖了她出色的能力,以至于杜集通在听到她为自己详细地解说时,竟还有一点不适应。
如今他再看这面解释板,仍然会为这条匪夷所思的给帝王穿的纱裙感到奇怪。
妈妈,你看,”一个小姑娘指着解释板上的纱裙说,“我今天也穿的纱裙。”
年轻的妈妈笑着对小女孩说:“对,你今天也穿的纱裙,怎么,你现在成了皇帝吗?”
那小女孩咯咯地笑了。
杜集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