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去吧,”若不是在大街上,张夷真想扛着名襄回府去。他的个头虽小,可力气很大,扛一个名襄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什么恒悦斋啊?”
“查案。”
名襄怕在前面带路的人听见,还特意拢着手对张夷说。结果弄巧成拙,反倒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名襄只能故作矜持地笑一笑,将话盖了过去。
张夷眉心很疼。
她这副模样,能查案才是白日里见鬼。甭说能查出些什么来,只要保佑不被旁人当作居心不良的人打出来便是好的。
“三位去恒悦斋有何贵干哪?”
领路人极不自在地问。
确实,本来身上带着任务正急三火四地赶路,突然被不认识的人抓住要求带路,任谁都会不自在的。
“啊,这不马上就到暑天了吗,我家小姐心想再一热就不愿出门动弹了,所以趁天还算好,就赶着出趟门,正好听闻有新店开张,顺便去逛逛”张夷连忙接话,“就是给大哥添麻烦了。”
“不,这倒没有,”领路人客气地一摆手,“左右我也是要去恒悦斋的。”
“敢问这恒悦斋主要经营些什么生意呢?”沈梅川上前,与领路人攀谈起来。
这趟行程就算是陪着小姐出来玩的,也要谨慎再谨慎。不能走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店里去。毕竟名襄再如何不像小姐,她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的千金。
“古玩、珍奇、字画多了去啦,像我们这种的就专为恒悦斋跑城里各处古玩市场和私人收藏,一月下来也能挣不少呢,”领路人抹了把汗,“就是有些辛苦。”
“这样啊,”沈梅川点头,“那再劳烦大哥告知,这恒悦斋的主人是哪位名流?”
领路的人顿了一下。
“啊,”沈梅川连忙摇头,“我没有恶意,只是这么热闹的恒悦斋开张,这样贸然拜访,总得问清楚主人的名字,不然也太无礼了。”
“赵合端,我们一般称呼他为赵老爷。”
领路人的语气比起之前冷了几分。沈梅川边走边在心里遗憾地想:“不会是我说错了什么吧。”
张夷却无心注意这些细节,他一把拉着名襄的手臂,劝阻到:“小姐,一般开张的新店最讨厌前去闹事的,小姐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怎么我就成了闹事的了?”名襄小声嘟囔着,“我查案不会妨碍到别人的。”
你确实跟闹事的没什么区别,张夷腹诽到。
“有闹事的!”
“内街有闹事的!”
突然而起的喧闹声让沈梅川一下子警惕下来。他担心地回望张夷。张夷已将名襄护在身边。领路人惶恐不安地望了一阵儿:“不会是内街北边和二县的地痞们又来了吧?皇天保佑可别让他们去恒悦斋闹啊。”
喧闹声确实自内街北边传来,不过只持续了一阵就消失了。张夷皱紧眉头等了好一会儿,才把名襄拉到面前来:“看着没,出门就这么多的麻烦事,你若害怕,还是赶快回去吧。”
名襄惊着了,连手背都绷得发白。
可她仍然拼命摇头。
沈梅川见事端过去了,便与领路的人又聊了起来:“敢问大哥说的是什么地痞?”
“哼!一群挑事的东西!他们原本不在内街居住,有人出够了钱雇他们,他们就什么都愿意干,潜在内街北段,时不时地就闹事。官兵已经抓了一批又一批,还是死性不改!”
“有人出钱!”名襄急忙扑上去,沈梅川赶快接住了冒失的小姐。
如今只要一听到“钱”的字样,名襄就激动地不得了:“什么钱?”
“小姐,”沈梅川不得不佩服自家小姐的精神,他低声嘱咐,“别忘了你是来查案的,要低调一些。”
“哦,嗯,我是说,”名襄不习惯拐弯抹角地问话,“还有人雇他们吗?”
沈梅川回头朝张夷笑笑。张夷嫌弃地撇嘴。
“小姐平日里可能不关心这些,”领路的人回身环视这一整条街道,“崇文门内街一直向北的商铺均是交替变更,今天我做生意,明天我可能就倒闭,又有新店开在原来的店面上,很少出现钉子户。有些倒闭的商贩无奈被挤到内城以外的地方经营,日子自然不如靠近皇城时过得舒坦。他们中有的人便存了心地报复,雇了这些要钱不要命的玩意过来砸人饭碗。”
“这不是在无端泄愤吗?”名襄皱着眉头说,“他们自己待不下去,为什么要拿新店撒火,又不是那些新来的商贾逼迫他们搬走的。”
张夷与沈梅川对视一眼。
名襄长在深闺,虽然平日里活泼好动,外出也多是为了吃的玩的。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条崇文门街道的税高得相当出名,许多商老爷正是因为负担不起才被迫搬走。那位领路大哥所说的“很少有钉子户”,也是由于长期乃至永久居留的商铺还要征收高额的门摊税,以至于家底经不住消耗的商贾均是不敢久留。是故方才沈梅川询问起恒悦斋主人的名字时,才选择开口就问是哪位名流。他知道愿意在崇文门内街盛大开张的商铺老板,没有哪个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的。
“是,小姐一身正气,不是那些腌臜人能比的了得。”领路人急忙接话。
“哎,走了这么久,还没问大哥你如何称呼呢?”张夷上前轻轻推了名襄一下,示意她别瞎说话。随即越过她走到领路人身边:
“光顾着叨扰大哥了,竟然连大哥的姓名也不知道。”
“免贵姓尤。”
“尤大哥,离恒悦斋还有多远?”
跟在后边的名襄探头上来问。
“哈哈哈,小姐莫急,”尤大哥回头示意不远处张灯结彩的楼面,“这不就到了吗?”
以张夷的身手勉强可以捉住激动地冲向恒悦斋的名襄。好在还有沈梅川在。毫不费力就将名襄提搂了回来。
“做什么?”名襄小声威吓。
“小姐先和张夷在门口等等。”
沈梅川说着径直搂过尤大哥走到街旁,塞给他一个咯噔作响的小钱袋。
“这是干什么?”尤大哥急忙推托。
“不好意思,尤大哥,但你也看到了,我家小姐任性又听不进话,非得男装出来玩,说是更自在一些。待会儿进了恒悦斋,烦请大哥管小姐叫两声公子,让她也心满意足些。”
沈梅川摆出苦恼的神情,尤大哥不得不接下了,犹豫地说:“这好办,只是小姐丽质难掩,任谁都会觉得她是女子,小兄弟,你看——”
沈梅川环顾四周,随即笑着说:“这个不用大哥担心,大哥只要满足小姐心愿别说漏嘴就行。”
等到回到名襄身边时,沈梅川递给名襄一个香喷喷的小包。
“这是什么?”
等不及要进恒悦斋的名襄好奇地打开小包:“咦,芝麻粉?”
忽视了身旁好友的拼命摇头后,沈梅川半带着笑地说:“小姐不想涂点在脸上好装作男子吗?难得凑齐了一身行头,又是名酢姑娘的发鼓又是张夷的衣服,这样半途而废不扮了,未免也太可惜。”
名襄赞许地看了沈梅川一眼,随即炫耀似的朝张夷又是招手又是嘲笑。
张夷只能吞咽不满,看着这疯丫头将芝麻粉糊的满脸都是。“走吧走吧!”他催促着。
到都到了,索性让她疯个够,之后的日子她可别想出门了。张夷决意禀明夫人,好好将名襄关上十天半个月。
正想着心事的张夷脸上冷不丁被人抹了一把。他气得睁大眼睛往旁边看——
名襄正端着黑漆漆的脏手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