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透凉,苏夌峨缩在被褥中,心里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若是明日见了吕叔父,他也说没见过父亲,那自己真就无处可去无人可寻了,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窗外客栈旁的街市中依旧热闹非凡,不用看苏夌峨也能想象得到夜市的繁华,再加上元夕将近,这条街一直闹到了三更时分才渐渐安静下来。
苏夌峨依旧没有倦意,她半趴在榻上,想了各种法子让自己入睡,可都是无用功。心中的担子放不下,这个晚上她注定是要睁眼直至天明了。
一串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苏夌峨起初没有刻意去听,她认为只是下了夜市的人们顺道前来住店。
但很快,她便微微直起身子,防备地竖耳倾听起来。
因为这串脚步声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般人要了房间必然是快步回房,应是一连串的脚步不间断而外面的脚步声多且杂,听上去不止一人。更奇怪的是,那一行人走一段路便突然停一刻,然后再走。脚步声仿佛是有人在规划一般,响起一阵便突然消失,然后再重新响起,并且响起和停下的节奏相当有规律。
因为之前在船上有过贼人入室的经验,故苏夌峨这次格外的谨慎。不过如果真的是贼,那为何会如此胆大,竟直接进了这客栈之中。
脚步声渐渐来到了苏夌峨的门前,却一下没了声音。
苏夌峨轻轻呼着气。
脚步又重新响起。
苏夌峨猜到了什么,她皱起了眉头。
这是?
门外的人原来走过每个房间,就停在每个门口去听房间里的声音,怪不得走走停停的声音那么的有规律。
“找到了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深沉的嗓音。
苏夌峨的心砰砰直跳。
“没有。”另一个不同的声音传来。
“可他确实住在这里。”第三个声音!
“是不是已经跑掉了?”
“你不是一直盯着梢吗?”
“但,可,他确实进了这间客栈。”
苏夌峨的脑中除了这三个声音再无其它。
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东京,目的也只是单纯的来寻找父亲,却歪打正着地认识了不少人。
比如门外这三人中的一名男子。
苏夌峨脑中闪过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个在甲板上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自己、在下船时与自己四目相对、在自己被绑架时认出了自己却装作没看见自己的那个男人。这个人好像与自己东京之行的路线颇为相似。
如今他竟又深夜闯入客栈之中抓什么人。并且,他们三人似乎一点也不怕被客栈中的客人偷听见他们的谈话,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外面聊开了。
苏夌峨是完全猜不透他们是何来历。
看来自己那一条船上真是载着些不得了的乘客。
“怎么办,要闯进去找人吗?”
“不必,他若是料到了我们会来,要走的话早就走了,现在闯进去无疑会被人当笑话。”
听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往的谈话,苏夌峨大致能够判断出那名她熟悉的男子是三人中的领导者。
苏夌峨的喉咙却突然奇痒无比起来。
她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没想到这种痒几乎到了痛的地步,苏夌峨的眼泪自眼角处流了出来,她快忍不住了。
“咳咳咳!”
客栈中传出一阵又一阵疯狂的咳嗽声。
苏夌峨讶异地捂着嘴不敢动弹。
这咳嗽声不是她发出来的。
约莫是离苏夌峨不远的房间里,两个女声此起彼伏的咳嗽着。
苏夌峨听到了一阵骚动声,那三名男子脚步声骤然加快,推门的声音,挣扎搏斗的声音,甚至传出了小声的尖叫。
苏夌峨趁着乱子赶快咳嗽了几声。但她发现,一但咳嗽了一声,便会越来越抑制不住咳嗽的**。
听着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小,万般无奈之下,苏夌峨只能拿手指堵住了嘴。
隔壁也有了动静,估计是这客栈之中的客人被吵醒了。
但苏夌峨也明白,如今这世道,大家所秉持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隔壁的客人不像自己一样用手指堵着嘴,他们的喉咙里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并且在外面站着的还是这样一批凶神恶煞的神秘人物。
屋外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只剩一张门吱呀呀的响。
只一刻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比起之前略微沉重了些。
苏夌峨的嘴角已经发麻,她悄悄地将手取了出来。
还好,堵了这么久,嗓子也不似之前那么痒了。
脚步声远去。
“咳咳!”
苏夌峨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脚步声停了一瞬,重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
苏夌峨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她猛得坐起身,想躲藏时,门“砰”得一声被踢开。
那个与苏夌峨有着莫名缘分的男子,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苏夌峨吓得连连倒退。
那男子看到苏夌峨的脸,惊讶地睁大眼睛。
“果然是你。”那男子沉声道。
在白天被绑架时见到这名男子还兴奋不已的苏夌峨,此时却心慌得不行。她并没有回答这名男子的话,心中胡乱地考虑着。
此时的苏夌峨特别希望隔壁的客人们能够出来一两位,哪怕是来看看热闹也好,别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韩公子!
苏夌峨的额角淌下冷汗一滴。
那名男子身后的两人也靠了过来,他们一人肩上扛了一个女子,她们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借着微弱的月光,苏夌峨看见了血。
这三名男子,杀了人!
那名男子上前一步,深邃的眼睛紧盯着苏夌峨问道:“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韩公子?
苏夌峨身子后倾,眼中噙着泪水,微微摇了摇头。
“说实话!”那名男子双手捏住苏夌峨的肩膀,轻轻用力。
苏夌峨的嘴唇颤抖着,半晌吐出一句:“不知道。”
“留着她也无用,不如,”其中一名男子放下肩上的尸体,亮出弯刀,向苏夌峨靠了过来。
苏夌峨的手攥得紧紧的。
那男子仍咄咄逼人地盯着苏夌峨,摇着她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苏夌峨只能摇头。
身后的男子提着弯刀的手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
眼前的男子松开了苏夌峨的肩膀,拦住了身后想要动手的同伴。
“可,太大人,这女子留不得啊。”
苏夌峨眼中的热泪滚落了一滴。
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了苏夌峨一眼,随后微微躬身,强壮有力的胳膊一把揽起苏夌峨。
苏夌峨差点惊叫出声,。
一只大手覆上来,将她的小半边脸一块包了起来。
“安静点。”那男子只是在苏夌峨的脸旁低声威胁了一句,便挟住她不断挣扎的手脚,领着另外两人离开了客栈。
苏夌峨急得汗与眼泪一块掉落下来,她一边拼命使劲一边哼着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中午时分,她还要去采石坊呢!不能到死,连父亲的面都看不见吧!
但那男子只是在她的耳边不住地低声说:
“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