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看我怎样撕烂你这破嘴。”王惠贞扑过去真要撕林芳贞的嘴,没有第三人,两人尽情地打闹了一阵,才静下来吃饭,王惠贞才吃了不久,也陪着林芳贞吃了一点点。
吃了饭,两人到林芳贞的闺楼上喝着茶,林芳贞又表情严肃起来,少言寡语地看着佛像发呆,王惠贞问:“怎么了,还为不会做饭的事发愁要真学不会,我以后天天来给你做。”
林芳贞:“做饭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慢慢就学会了,反正做好做坏都是我在吃,我愁的是大事,惠贞,是大事。”
“什么大事瞧把你愁成这样,那肯定是大事,说来我听听。”王惠贞拉住林芳贞的手问。
林芳贞:“成份划分阶级成份。”她说“成份”这两个字时,王惠贞看到她的眼皮跳了一下,仿佛这两个字是两只蚂蚁,咬到了她的眼皮。
“什么是阶级成份划分成份有这么重要吗”王惠贞不解地问。
林芳贞简单王惠贞介绍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等阶级成份的意思及从收音机里听来的划分方法,王惠贞半懂半懵地听完后又问:“划分完了又怎样呢”
林芳贞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说:“划分完了就要分财产,要把地主富农多余的财产分给贫农。”
王惠贞问:“不是已经分了吗我家多出来的几十亩田和你家多的那一大片田不是都分了吗”
林芳贞:“分田分地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会分多出的房子、多出的粮食、多出的农具家具甚至棉被衣服,我这家里啊,能把这小楼给我留下就阿弥陀佛了,其他那二十多间屋就别想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辈子就我一个人,我要那么多房屋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呢就算不分我都想把它们送出去。那不过是身外之物,拿去倒让我自得一身轻,我只愁会不会分走我的佛像佛经还有我那两柜子的书。”
听林芳贞这么一说,王惠贞也愁来,要这么说来,自己家也很可能被划成地主,也要被分房屋财产,她在发愁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庆幸自己事先卖掉了食品公司卖掉了部分田地,更庆幸自己把卖得的钱都用来修了桥建了学校,现在看来那样做是完全做对了的。
两人发了一会儿的愁,又互相安慰一番,眼看天就黑了,林芳贞要王惠贞就在她这里住,王惠贞心里也正这么想,于是姐妹俩又一起念了半个时辰的经,这才上床,又聊到半夜才入睡。
冬天是农闲时节,天气冷了下来,大地静了下来,可是坝子上的人们却象堆放干的的柴禾,噼哩啪啦地热情燃烧起来。
在土改工作队和新建立的村支部和村农会的组织下,河边村的村民们开始划分成份,通过自报、举报、公议等一系列程序,全村两百五十三户人家共评出地主十一户、富农二十户,其余都是中农和贫农。
最大的地主当然是原族长潘怀安,他被人举报与土匪和国民党反动政府有勾结,手上粘了血,欠下两条人命,还有人说他曾经糟塌过两个丫环,最后,他被定为恶霸地主,经公审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被拉到河边吃了枪子儿。
枪毙潘怀安这天,几乎全村的人和邻近几个村的人都来围观,一大早,河滩和河两岸就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人们激动得象热锅里的炒豆。
王惠贞和林芳贞没有去观看,她们在林芳贞的小楼里念了一上午的经。
中午,王惠贞回到家里,礼正兴奋地告诉他,说潘怀安的头上挨了三枪,当时就开了花,王惠贞闭着眼睛不停地念“阿弥陀佛”。她一只手竖掌在胸前,一只手把不停地向她讲述的礼正推开。
林芳贞毫不意外地被划成了地主,果然她家的房子除了她那小楼外,包括院子和其他二十多间房子被分给八户贫农居住,众多家具也分给了村里其他贫困人家,书和佛经留下来了,这让她非常满意。
云忠夫妇被定为地主,他藏下的数百个银元被没收,家里的几间多出的房和两头拉大磨的牛和最小的“狼壬”都分了出去,牛只留下“狼辛”,一些家具被盖和棉衣丝被也分了,还好,她那个装有康宏遗物的木箱、装着她的画和怀表的箱子没有被发现。
这些东西被来人兴高采烈地拿走时,杨淑芬背着最小的孩子和另外五个象羊羔一般围在她身旁的孩子在院子一角不停地啜泣,云忠则独自在磨房里坐在那盘大石磨上默默地抽烟。
王惠贞没有下楼,她独自在二楼她的斋房里盘坐在佛像前不停地念经。
她个人的成份开头也定的是地主,有人说她当过奴隶,吃了非人的苦差点把命都丢了,后来不少人都说她的钱都用来修桥和建学校了,桥是大家在走,学校是大家的娃娃在里面念书,相当于已经把财产分给大伙儿了,说她是行善积德的好人,不少人都说应该给她定为“开明士绅”
王惠贞知道开明士绅比地主好,她说她没出嫁,和云忠他们是一家人,修桥和建学堂的钱是云忠拿出来的,她想把开明士绅让给云忠,自己当地主。
可是马上有人反对说谁都知道她王惠贞原来是食品公司的经理,那些钱都她挣的,也是她捐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成份不比其他东西,可不能让也不能顶,她只得作罢。
经过村民公议和工作队的研究,最终给她定的成份是“开明士绅”,云忠夫妇是“地主”
公议时她就在现场,村民都是当着他的面议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仰着头闭着双眼在心里数着念珠,最后把她定为“开明士绅”时,站起来向工作队和村民施了个佛礼,念了声“阿弥陀佛”
我是开明士绅王惠贞听见院子中的喧闹声结束了,她知道该分的分完了,停止了念经。云忠夫妇是地主,她自己是开明士绅,她心里明白,这两个词象两道篱笆,已经把他们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直到此时,她还没完全明白“开明”二字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开明什么叫不开明
她觉得这个词她原来好象在哪里听说过,思来想去,她总算想起了第一次是从谁口中听到的这个词,可是一想到这个人,她的心立即落入了一个冰冷的魔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