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般浸着八岁男孩朱回坪的脸蛋,他均匀地呼吸着,脸上掠过一丝天真甜蜜的微笑,他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舔,可能是做梦还在吃糖。
“啊哈哈哈”突然几声尖厉的叫声把男孩从梦中惊醒,他吓得一翻身爬起来,只见从庙里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母亲罗芹贞。
罗芹贞狂笑着,双手朝着空中晃动着,月光下,男孩看见母亲右手握住个东西,他认出那是把剪刀,她左手还举着个什么东西,他却认不出是什么。
“喂狗臭东西只能喂狗,哈哈哈喂狗”罗芹贞狂笑着把左手里的东西远远地扔了出去。
“妈你怎么了”男孩跑上前要拉自己的母亲,可母亲推开他,痴笑着跑开了。
男孩看看母亲的背影,没有去追,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这破庙,在从破屋顶漏进来的月光下,他看见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
近前仔细一看,是白天带自己来给自己吃糖的那个男人,他想把他摇醒,却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把手伸鼻子下一闻,他知道这是血,这时他才意识到地上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
“妈呀”男孩惊叫着跑了出去,追到母亲,把仍痴笑不止的她带回了家。
第二天中午,有过路人发现了庙里早就僵硬了的马金贵,他脸上和胸腹部多处被戳破,那命根子也不见了踪影。
马金贵没有亲人,看那模样,人们也能估摸出他为什么被杀,村人也没人去报官,只凑了些钱把他草草埋了了事。
罗芹贞疯病又复发了,这次疯得太厉害,她母亲不得不用一根长铁链把她拴在家中,让她儿子看着她,她母亲一天两顿做好了给端过来。
王惠贞是在三天后得知罗芹贞疯病大发的消息的,她来罗芹贞家里看了情况后,特意从县城请了个大夫来给罗芹贞诊治,大夫了解了情况把了脉后开了半个月的药,王惠贞又专门雇了村里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斋姑娘来照顾罗芹贞,为她煎药做饭。
看着被铁链拴着呆坐在地上的罗芹贞,看着她时不时发出的痴笑和沿嘴角流下的口水,王惠贞百感交集。
罗芹贞现在谁也不认识,她虽然没法跟罗芹贞交流,可王惠贞还是跟她说话,说着她们小时在一起的这样那样的趣事笑话,罗芹贞时而目光空洞地看着她,时而望着远处傻笑几声。
王惠贞不管罗芹贞是不是听进了她的话,她还是不停地说呀说,一直说了一个上午,王惠贞也不知道那些话是说给罗芹贞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还是说给金谷坝上几百年来的所有斋姑娘听的。
跟罗芹贞说了一上午话后,王惠贞回到了县城,刚进家门,她的双眼突然被一双手蒙上了,她摸了摸这双手,惊喜地叫道:“小弟,你回来了”
“大姐”云贤放开她一下子跳到她面前笑着大声叫了声。
王惠贞嗔怪地说:“你还象小时候那样喜欢蒙大姐的眼睛,二十一岁了,都该娶媳妇了,还这么调皮。”
云贤:“大姐别给我提娶媳妇的事,我现在要干件大事。”
王惠贞惊问:“什么大事看你模样是好事,难道是你留洋的事成了”
云贤:“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我这菩萨大姐的眼睛,我的申请批准了,去美国留学,学航空发动机,所有学习费用国家包了,还有生活津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王惠贞说着突然低头揉着眼睛匆匆往楼上走,她进入斋房里,对着小神龛上父母的牌位,她眼泪不停地流。
云贤也站到了她身边,搂着大姐的肩,默默地看着父母的牌位。
王惠贞看着牌位上的父母说:“爹,妈,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的小儿子王云贤出息了,要留洋去美国学大本领了,他会成为一个有大本事的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会为我们家光宗耀祖,要是云诚还在”
王惠贞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云贤双眼也饱含泪水,她说:“大姐,二哥虽然为国捐躯了,他是国家的英雄,也是我们家的荣耀。大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你找到媳妇了”王惠贞期待地看着小弟,小弟二十一岁了,真的该找媳妇了,长姐当母,她象母亲一样,觉得只有小弟事业有成,再成了家了,她才能完全放心,才算尽到了责任。
云贤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就只知道给我找媳妇,你放心,媳妇我是要找的,你等等。”云贤出去一会儿后,拿了个包回来递给大姐:“大姐,你打开。”
王惠贞不解地打开包,一下子惊呆了,满满一包钱
“小弟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不会不会是你偷的抢的吧”王惠贞惊讶地看着云贤,他紧张地抓住云贤的胳膊。
云贤笑了:“大姐想哪儿去了你弟弟我是偷钱抢钱的人吗这些钱都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的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么多钱,你可别骗我。”王惠贞更奇怪了,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姐,你坐下我慢慢给你说。”云贤拉王惠贞的胳膊坐下。
他说:“那年康宏哥不在了,你万念俱灭要出家,为了把你留在家里,我说我念书需要钱,我需要你,这个家需要你,我常常写信给你要钱,有时还找出各种理由要钱,是吧”
王惠贞点头。
“其实,我在学校一直都有奖学金,基本上够我用了,你给我的钱我只用了很少部分,我害怕你轻生,我不想让你出家,只有让你知道我们都需要你,离不开你,你才不会走那两两路。”
“现在,你的生意不错,除了大家庭,还有我二哥的两个孩子更需要你,我想你再没有出家的想法了,所以我才告诉你这实情,这些钱我用不着,你用在侄儿侄女们身上吧。”
“小弟,你”王惠贞看着云贤,千言万语一下堵到喉咙,却把她一下堵成了哑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真想把这懂事的亲爱的小弟搂到怀里,可她没有,小弟长大了,小弟成了金谷坝上第一个留洋的大才子了。
云贤的话,象揭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坛子的盖子,“康宏”这两个字,眼看要从她心灵最深最隐秘处那个角落里的黑坛子里冒出来,赶紧把这坛子盖上,不让那两个字飞出来。
“小弟,这样这样,你听我说哈,大姐也有件事有件大事要要告诉你,要告诉你。”王惠贞突然有些语无伦次。
“大姐,你别急,别急,有事你慢慢说,我听着呢。”云贤抓住大姐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