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我想清楚了,我能做到。”
净妙:“那好,你好好沐个浴,收拾收拾,今天天气不错,中午时分给你剃度。”
中午,寺内全部比丘尼都聚齐在大殿里,一系列仪式之后,净空一只手抚着王惠贞的头发,一只手拿起剃刀说:“多好的头发啊,这一刀下去,不是剃了头,而是割断了与尘俗的一切联系和纠缠,你可定了主意?”
跪在佛像面前的王惠贞凝视着佛的双目,淡定地说:“定了,师傅你就剃吧。”
“大姐啊!——”
正当净空即将手起刀要落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传进大殿。
王惠贞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净空摇摇头,收起了剃刀。
云贤象一股风扑进大殿,跪倒在王惠贞面前,哭道:“大姐啊,我找了你七天,总算找到你了,你跟我回去吧,你要出家了,我怎么办?谁来管我啊?是你把我带大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王惠贞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硬住心肠别过脸说:“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你长大了,大姐不能管你一辈子。你该自己管自己了。”
“可是——”云贤跪到王惠贞正面,双手抓住大姐的双肩,泪眼婆娑地哭诉道:“我知道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可是大姐,我现在是学生,是中国最好的大学的学生,我要念书学习,我以后要造飞机,我要念书就没法去挣钱养活自己,我是跳级去念大学的,我比其他同学小。”
“现在大哥有家有室要养他的媳妇孩子,二姐嫁人了有自己的家要管,二哥在打仗哪有功夫照管我?大姐啊,我念书也要交学费,要吃要喝要花钱,他们都照管不了我,你要是再不管我——”
“我就只有回家种地自己养活自己,种出几口粮食就吃几口。我这书就念不成了,我的飞机也造不成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我的理想就成了泡影了。”
“大姐,你就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从小背大的亲弟弟从一个造飞机开飞机的雄鹰变成一个只能土里饱食的小鸡吗?大姐啊!我的亲大姐。你是最疼我的,爹妈已经不在了,你不管我谁管我啊!”
“别说了!”泪流满面的王惠贞把云贤搂进怀里,一下瘫坐在地上:“小弟你别说了,大姐不会不管你的!佛祖啊,对不起!菩萨啊,对不起!”
……
每二天一早,姐弟俩离开了云空庵。
“阿弥陀佛!”离开时,王惠贞静立着,对着云空庵山门合掌念道。
姐弟俩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天天气晴朗,太阳温暖的阳光如母亲的手,暖和地抚摸着他们的脸和身子,他们的影子在冬日的田野上,亲切地吻着这片养育万物的红尘之地。
“大姐,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方济士的人?”云贤突然问。
王惠贞:“认识,他是个斋男,多次帮助过我们,是个好人,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云贤:“这次就是他指点我到这里来找你的,我先去寂月庵,没找到你,回家后我找到了刘叶贞大姐,她也猜不出你云了哪里,她告诉我去找方济士。”
“我找到了他家里,他正在家里帮着杀猪,我给他说了你的事,请他算一算你会去哪里,他只想了想,就告诉我你在云空庵,让我上这儿来找你,果然你在这儿,他真是神了。”
“对了,他还告诉我,说找到你后让我告诉你,让你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去他家一趟,他有事要跟你说。”
“下雪的日子?”王惠贞不解地问。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云贤肯定地说。
太阳落山时,姐弟俩回到了家里,云忠两口子高兴自不必说,小礼正一见大孃就扑到她怀里,大声问:“大孃,你为什么不要我?我要听大孃的话,大孃别走!”
王惠贞心里一阵酸楚,她紧紧抱住他说:“大孃不走,大孃要礼正。”
方济士为什么要我在下雪的日子去找他呢?王惠贞满心狐疑地过了几天,腊月二十四这天晚上,天又下起了雪。
第二天,大地一片洁白,云贤陪着大姐去方济士家。
方济士家在金谷坝的西南方,离东河村也就半天的路,中午时分,两人到了方济士家。
“方大哥。”王惠贞合掌向方济士施礼。方济士还了礼,微笑说:“你没戴斋姑娘的首巾,为何要给我行佛家礼?”
王惠贞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好说:“习惯了!”
方济士:“阿弥陀佛,好一个习惯了!这说明佛仍然在你的心中,不管你戴不戴斋姑娘的首巾,就算你自己都不清楚,可佛已经住在了你的心中。”
“佛在我的心中,是这样的吗?”王惠贞犹豫地问。
“是的,你跟我来。”方济士说着带着王惠贞来到院外,指着地上白茫茫的雪问:“你知道这雪是从哪里来的吗?”
“雪?”王惠贞不解他为什么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她说:“雪是从天上下下来的呀。”
方济士又问:“那天上的雪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王惠贞一下子被问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方济士微笑着说:“其实,天上的雪也是从地上来的。你看,太阳一晒,这雪化成了水,这水到了我们的锅里被火一煮或是到了河里再被太阳晒,它就变成了水气。”
“水气升到天上去,在天上高处如果不是很冷,水气再变成水下到地上来就是雨。如果更冷,水气便变成雪又落回地上。火热和严寒的交替下,水变成水气再变成雨雪再变成水就这样轮回着。”
“看上去天上平白无故生了雪,其实没生,它是从天上的水气变来的,锅里的水看上去平白无故灭了,其实它没灭,它变成了水气到天上去了。这就是轮回,生就是灭,灭就是生,有生有灭,也是无生无灭。生生灭灭,看上云千变万化,其实变中有不变,它始终是水,它没有变成油。”
“其实人也是一样,生是由死来,死了还会生,人就在生死之间轮回。我们活着的这几十年,不过是轮回中的一段时间而已,死了其实也没死,接下来会生,生了其实也没生,生下来就在往死里走。你说是这样的吗?”
王惠贞听得有些糊里糊涂,可又觉得这番话还是有道理,她点点头,没说话。
方济士接着问:“听说你要出家修行,你觉得要修行只有出家这一条路吗?”
“难道不是吗?”王惠贞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方济士肯定地说。
王惠贞奇怪地说:“那还有什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