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快下车!”康宏朝驾驶室里大喊。
王惠贞急忙伸手去开车门,却打不开,康宏急忙打开自己一侧的车门,探进身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王惠贞刚要往下跳,就听“轰”一声巨响,她吓得顺势往驾驶坐位上一爬,同时感觉康宏的手放开了她。
耳朵嗡嗡响,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车子前面的玻璃哗地一下破碎了,碎玻璃落在她头上身上。
耳朵稍稍能听见声音后,她顺着车门滑到地上,四下一看,被刚才爆炸的气浪冲倒的康宏正在十多步开外朝她大喊,边喊边比划,可她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她往天上看去,天啊!天上几只大鸟正呼啸而来,她明白是日本人的飞机又飞回来了。她看见康宏一只手在朝她挥动,一只手捂住小腿,看样子他受伤了,她朝他跑过去,想拉他起来。
她刚到他身边,就听天上又传来奇怪的声音,在地上的康宏突然跃起一掌推向她的肩膀,把她推倒在路边的排水沟里,她刚爬下,就听附近又是“轰”一声巨响。
王惠贞吓得爬在水沟里双手抱住头不敢动弹,只听外面时不时响起巨响,象过年放的大爆竹,该死的日本鬼子!她在心里咒骂着不敢抬头。
直到远远近近的爆炸声停息,天上也不见日本飞机之后,她才慢慢起身,四下一看,康宏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她感觉一股寒气凉透后背,他死了吗?
王惠贞爬出沟一看,远处有两辆车倒在路上,车上的东西撒了一地,更远处还有几辆车在燃烧。
她赶快奔到康宏身边,见他头上身上都是血,他已经多处受伤,昏迷不醒,她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救救康连长啊!”
总算奔过来一个人,看上去是另一辆车的司机,那人问她:“你能动吗?”
“我没事。”王惠贞点点头,自己只是刚才手上被碎玻璃划了个口,倒到水沟里时膝盖被碰青了,其他并无大碍。
“帮我把康连长抬到那边。”那人说。
王惠贞帮着这人把康宏抬到旁边一处平些的地上躺好,那人从另一辆车上找来一些绷带和药品,包扎了两处流血的地方后又给他灌了一些水,过一一会儿,康宏总算苏醒了过来,王惠贞长舒了一口气。
“你照顾好他,我还要去看其他人。”那个司机跑开了。
康宏目光落到她脸上,问:“王惠贞,你——你没受伤吧?”
“我——”王惠贞一时哽咽难语,“我没事,你——你还喝水吗?”她拿起旁边的水壶问他,他点点头,她便喂了他两口水。
“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都——”王惠贞抹着眼泪说。
他微微笑了笑说:“我没事,我命大着呢,该死的小日本炸不死我,我要活着,我还要娶你回家呢,你二弟在信里都给你说了吧?”
王惠贞怔了一下,说:“命要紧,你别多想了,好好养好伤吧。”
“不!”康宏摇摇头,“你给我一句话,我才能安心养伤。”
“嗯!他说了。”王惠贞点头答道。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
“我——我想不好。”她红着脸别开了头。
又说:“刚才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把我推到水沟里,我可能都被炸死了,大恩不言谢,我只能求菩萨保佑你早点伤好,求菩萨让那些日本飞机都撞到山上炸死他们。”
康宏笑了:“飞机撞山这点小事就不求菩萨了,你只求菩萨两件大事,一件是让日本强盗全部滚出中国去。另一件是让你和我永远在一起。你知道的,我——我爱你,不管你怎么想,我要把我心里想的告诉你,我怕以后小日本不给我说出这句话的机会,王惠贞,我爱你!”他对着她大声喊道。
“你——!”就象三颗炸弹在爆炸,王惠贞一时被这三具字炸懵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这辈子头一次听见一个男人当面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出这三个字,已经看过好些书的她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这三个字。
康宏深情地看着她,说:“我不要你马上答复我,我也不会强迫你,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
“你——你喝水。”王惠贞把水壶喂到他嘴边。
没多久,另一名司机跑来向康宏报告道:“报告连长,全连有两人阵亡,三人重伤,五人轻伤,四辆车报废,四辆损坏,其他车辆和物资完好,道路被毁七处,无法通行。”
康宏忍住疼痛说:“立即向上峰电告情况,请求车辆和医疗增援,收集一些药品和食品,今天暂时就地宿营。”
“是!”那个司机敬个礼离开了。
这天晚上,在运输连的临时宿营地,王惠贞充当了临时护士,轮流给几个重伤员换药喂水喂饭。
她又在两名牺牲的司机遗体旁为他们诵经超度,这两名牺牲者也是从南洋来的机工,她祈求他们的灵魂回到他们远方的家乡,回到他们的祖宗灵魂身旁。
其他伤员都休息后,王惠贞才回到康宏身旁照顾他,康宏说:“谢谢你,有你的祈祷,亡者的灵魂会得到安息,有你的照顾,伤者的伤痛也减轻了许多,你真是一个慈悲的女菩萨。”
王惠贞红着脸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有伤,少说话,省点力气吧,好好休息。”
篝火旁,康宏躺在一块帆布上入睡了,王惠贞坐在旁边,看着跳动着的游移不定的火苗,她觉得这篝火就是此时她的心情。
在内心深处,她和常人一样,也有对爱和被爱的热烈的渴望。可是,她是斋姑娘,她只能把这份渴望紧紧地包裹着,象一截柴一样深深地埋在灰里,只让露出来的部分燃烧。
这露出来的,就是她的青春她的精力,她把它们一点点地燃烧,把光和热传给家人,最后,她的生命变成一堆柴灰,慢慢冷却,慢慢被风吹走,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王惠贞——王惠贞快爬下,有——有炸弹,有炸弹。”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回过神来一看,是康宏在说梦话,他闭着眼睛,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痛苦地摇着头。
她移过去用手探探他的头,烫得象火炭,他又昏迷了,他在梦里还在呼叫她,怕她被炸弹炸着。面对如此对待自己的男人,王惠贞的心,瞬间软成了一团面。
他这么烫,怎么办?还有什么药吗?
王惠贞起身去问站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