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又起凉几许,折柳问君君不语(三)
山崖下面是一条河。
又逢前些日子暴雨连绵,河水上涨,水流湍急。
白起赶到山崖下的时候,没有人影了,她坠落的地方只有草木折了,天已经黑了,看不清的血迹。
他沿着水流往下,一直呼喊,她的名字,“赵缃!——”
“赵缃!——”
“赵缃!——”
赵缃,你在哪里?
……
洛璃在追兵中看到了他的兄长,姗姗来迟的兄长。
“阿璃!”他如是唤道。
“是你要追杀我们?”洛璃眸色清寒。
洛溪一时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既然如此,如果你要抓我,那就尽管抓了去,如果你要杀我,就不劳烦你亲自动手了。”洛璃言语很轻,就想轻轻拂过他的心一般,但目光很重,就想要剜了他的心一般。
“我不抓你,你走吧!”洛璃轻声道。
“从此以后,我的兄长洛溪不再是你,他已经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了。”洛璃离开时在他耳边道。
……
“王夫人,不知您如何会在这里?”洛溪厉声问道。
“我为何在这?我也不知道。”张瑾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山崖旁,这么深的山崖,赵缃活不成了!可是她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王夫人,您还是留着给大王解释吧!”
……
洛璃一路沿着下流找,缃主子,一定不要出事!香芷没了,您不能再没了!
白起也是边找,边呼喊,嗓子沙哑都没能听到她的意思回声,手里的锦帕攥的更紧了。赵缃,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你走,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拦着你,只要你好好的。
赵国,魏国,燕国,楚国……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可你现在在哪里?
“……爱居爱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生气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赵缃的歌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只是她在哪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你却再也归不了了。
他寻了一夜都没有找到,最后是他的手下把他带回了军中。
……
秦王刚回到勤政殿,公子芾就来请安。
“臣弟拜见大王!”公子芾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你倒是恭敬的很!”秦王怒视他。
“臣弟自然对王兄恭敬。”公子芾应道。
“好一个恭敬!那你倒是说来,为何不将她带至我所指定的所在,反而任她去了边境!”秦王怒斥问道。
“臣弟以为,应当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好一个自己的意愿!如今人都没有了!哪里的意愿!”秦王嗤笑道“她殁了,跳入山崖,身亡。”
“怎么会!”公子芾惊奇道,明明在马车里他还说自己要远离纷争,怎么就……
“好了,你走吧!”秦王不耐烦道。
公子芾退下了,心情沉重,如鲠在喉。
秦王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一阵阵的沉闷翻涌,将要把他吞噬一般。原来痛苦,是这么的感觉。我曾后悔过,我曾痛恨过,但我从为人如此痛苦过,赵缃,你知道吗?你就是那光,我每每想要伸手挽留,你就离去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他展开那幅画,画中的人似乎在笑,多好的阳光,多好的花,多好的,人。
画中碧色广袖襦裙,乌发半挽起,半散落,
身量窈窕,似乎一回眸便是绝代娉婷,倾城佳人。
半回眸,半绾发,半倾城。
夜,渐渐消退。
朝霞灿烂,一寸寸的瑰丽,弥漫天际。
原来天亮了。
天亮了,你还会回来么?
太阳出来了不过半刻,天又阴沉起来,雨又要来了,风,瑟瑟而动。
……
行军路上。
白起强打起精神,与谋士作了战略部署,便就一个人对着地图,不知是发呆出神,思念不解,心头难安;还是孤身沉静,眼眶微凉,兀自成霜。
你走了,却好似带走了我的魂。
你走了,可我还要继续伤害你的国人。
你走了,我不知是要继续坚强,还是沉湎悲伤。
你走了,什么都没带,却留下了一切,让我触情生情。
赵缃,你当真狠心!你可以自私任性,可我还要心怀天下。
赵缃,你当真绝情!你可以不顾私情,可我对你日久生情。
赵缃,你当真决绝!你可以纵身一跃,可我依旧杀伐不绝。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见不到你,哭,笑,闹。一喜一悲;一笑一嗔;一垂眸,半倾城。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从一开始邯郸相遇就是一场错误的开始,那是因为,我被派去探查赵国国情,军备。可我遇到了你,老天不公,让我遇到了你,却没有让我与你厮守。大王说我不必对你用真心,因为我们不过利用你,暂时牵制赵国,逐个击破再来对付赵国。
那段时候真好,我自以为没有用了真心,可我却把真心给了你。我以为我不会再喜欢,可是当你中毒了的那日,我担心,我害怕,我才知道原来你的一举一动都系这我的心。
终于当我们的面具都被撕破,你跪着,哭着,求我。那是,我要攻伐魏国。
最后我们依旧虚假重归于好,你笑着,闹着,扯我。那是,你早已做决断。
……
赵国,邯郸,赵国东宫。
“香兰,出什么事了?”赵丹听着她的话,隐隐不安。
“公主只是让我告诉您这些,还望太子爷早做决断。”香兰看着他清风朗月般的容颜,多了份老成持重。
“既然秦国要攻赵,那我又有何惧,那便应战!”赵丹定定道。
香兰总觉得公主的用意更深,“公主让您小心,分外小心。那便不是小事,就一定是,这次的秦赵之战。”
“所以,她的意思是说,要我小心这次战争?”赵丹奇怪道“可是白起仅仅带了这么些兵力,怎么还需分外小心。”
“那就是不止这些了。”香兰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地图道,“公子,万一秦军兵分两路呢?”
“可是一支军队,哪里能不动声色的来到赵国边境?”赵缃问道。
“那边是,提前安排了!”香兰也是一惊。
“怪不得,秦王攻魏时候选择的路径有些奇怪,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谋划。”赵丹看着地图,“果真需要,分外小心呢!”
“那支兵力便是最最可怕的,当赵军和秦军鏖战,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便是那支军队的最好时机!”香兰背脊上渗出点点细汗,这主意不知是谁出的,否则此人定是大智!大勇!
“即使如此,我们该早作打算的。”赵丹又询问道,“小妹,现如今如何了?”
“公主,在我离开的时候公主已经失踪好几天了。”香兰担忧道。
“怎么会!”赵丹惊道,“既然他白起敢来,我便奉陪到底!”
“太子爷!您是要?”香兰瞪大了眼睛问道。
“去前线!我倒要看看这秦国大良造有何本事?”赵丹微微怒道。
香兰一惊道:“太子爷!不能啊!您是国家之本,您若是去了前线,朝局动荡,恐生变动!”
“我心已决,朝中之事我自有定夺。但军中之事,不可懈怠。”赵丹沉了心思道,“我会去向父王请命。”
“太子爷,三思啊!”香兰劝道。
“你先回去吧!小妹现在更需要你,香兰,无论如何,请你好好照顾我的小妹,好吗?”赵丹嘱托道。
“好!”香兰看着眼前眉头凝重的男子,面容俊秀,眼眸如同那一泓清水,泛着微波。如果他不是一国太子,一定是分外儒雅的书生,双手执卷,教书育人。
他和缃公主长得并不相似,公子丹生的是落落大方的俊秀,若是个女儿身,一定是大家闺秀,国色天香;可赵缃面容虽不至于寡淡,但到底清冷了些,像是不涉尘世的神女,但有没有如此孤傲。
香兰是见过赵王和王后的,都不是面相单薄之人,也不知缃公主是随了谁?只是这般的女子,命途都不会太顺利,像瑛公主生母,不就是如此,清冷一生,终是,一生清冷。
她,原来还是放不下的。
她出了东宫,看到了故人,便是那许莹。
她和从前好似并无两样,瘦削的双肩,腰肢经不住盈盈一握。素白的更衬得她,柔弱无骨。个头倒是长了些,手里端了托盘,该是给太子爷送去的。
他们这一对儿,倒也是,恰到好处。
“香兰姐,是你吗?”许莹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问道。
“是”香兰看着她双颊绽出笑容,“许莹妹妹,你既然跟了太子爷身份便从此不同了,日后若是有缘,便称我为香兰吧!”
许莹着实一愣,香兰疏离的语气,使她有些不自在,“香兰姐,无论日后如何,许莹依旧记得你和公主,不会忘本的。”
“还说这些作甚?伺候好太子爷才是最要紧的,公主那边有我,你不必担心了。”香兰语速有些快,她怕自己内心撑不出,匆匆离去了。
许莹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香兰姐这是怎么了?
“阿莹,怎么愣在那?”赵丹唤道。
“公子,小厨房做了汤让我送来。”许莹冲他莞尔一笑。
“看见了?”赵丹悄声问道。
“嗯”许莹回答道。
“又要变天了!”赵丹看着阴沉的天空,不只是说这天气,还是说这变幻莫测的局势。
“是啊!”许莹叹道。
……
赵丹依旧去了边境,带了许莹,赵丹拗不过她,才带上了她。
香兰不放心,跟了去。
几天的路程都是阴雨连绵,道路泥泞,走得慢了些。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秦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赵丹亲自登上城楼,眺望敌情,衣袂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