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六楼
我眼睁睁地看着刘贯德抱起白龙成,从窗口上面往下跳去。这里的窗口对准的是最外面的大街,大街边上有些早餐铺子,是一开始我和小堇吃早饭的地方。我在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所医院有类似于空中展台或是阳台的结构。
也就是说,这个窗口出去,会因为重力的原因,直接砸到一楼的水泥地面上。一时间,我甚至停滞了脚步,窗外是淡淡的八点的阳光,空中云不多,也没有看见飞鸟,能够听到屋外有尖叫声。
米路在我的右前方,同样顿住了身躯,估摸着她的脸同样展现出了无法想象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刘贯德在这间算不上宽敞的病房,在对小堇进行了枪击之后,扔下凶器手枪,在我没有想到的逃离地点,带上白龙成跳下了六楼。
对了,小堇
我的脑海微微反应了过来,转身看过去,只见怂包很是担忧地站在我的身后,微微弓腰作出战斗准备;而门外则是站着几名保安,手里拿着棍棒,盯着地上的血和手枪,惊魂不定的眼神向屋内的人投出困惑。
走廊上面还是有人在喊叫着,但是门口这一片区域已经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看到了刘贯德纵身一跃,仿佛五雷轰顶一般。
“愣着干什么救人”我冲着怂包和门外的保安大声喊道。自小堇中枪到现在,保守估计她已经流了至少五分钟的血了,如果再不能接受到及时抢救,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啊,是,是”保安后面似乎站着有几名护士,其中一个拿着对讲机。
“程哥那两个人是”怂包微微打直了背,从紧张状态下稍稍缓和了点。他完全不明白局势,但是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说了。
我晃了眼屋子,冲着米路指了指:“你看着她,别让她出事情”米路此时此刻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具木偶,发生的事情已经强烈地冲击到了她的精神。小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害怕这个女孩子会忍不住寻短见。
两个人在一起会变得坚强,但只要微微裂开,这种力量就会反过来形成桎梏。
“啊行程哥你呢,还有那两个人怎么办”怂包冲到米路身边扶住她,有些担忧地向我问道。屋子里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门外的保安和护士们都涌了进来,还有些许穿着大褂的医生和看热闹的病患家属。
小堇的周围被人们控制着距离围成一圈,医生们轮番上前查看病况。几个保安走到我身后,看上去脸色并不是很好。我用余光看着他们,低声吩咐怂包道:“你先带着米路,就是这个女孩子出去。我还要确认一下现场。”
“是”怂包也看了眼那几个保安,咽了咽口水,带着神志不清的米路离开了我的身边。
几个保安见他们离开了,其中的一个人似乎是吩咐其他人看护现场,自己则走了上来,问道:“我是这层楼管安保的,想问一下,你和这张床的病人认识吗刚才那个举枪射击的人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我摇了摇头,看了看病室里的两张床位,心里思索着一些可能性。在我和小堇到达这里的时候,病室里的两张床的帘子都是拉上了的,那个时候刘贯德会藏在什么位置。
“那个,我们已经通知了本区域的警方,希望你在这里待一会儿配合调查。”保安语气还是很和善,我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没必要恶意相向。正常人在面对满地的血和枪击时,膝盖不软都算是很值得赞扬了。虽说如果刚才他们能够冲进来控制刘贯德,局势对我来说会明朗许多。相反,我对他们态度不好,反而还会受到怀疑。
现场内的相关人员,凭借我已知的警方作风,都会被严肃对待。潜在的嫌疑人可能性是不能被忽视的,我也不打算为自己的处境辩解什么。
靠近门的病床是那个老者的。我看了眼病床前的病例简介,似乎是个挺复杂的病症,导致这个老者说不了话,行动也十分僵硬缓慢。白龙成的病床前面没有什么简介,似乎是因为凌晨刚刚入院的原因。
窗户
嗯我眉毛动了动。
那股声音又传递了某种消息。窗户,什么意思难道,刘贯德从毫无遮拦的六楼跳下去,还能有所转机
一瞬间,他临跳楼前的那个堪称狰狞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糟了
我无法弄懂当时刘贯德的动作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他不可能会是那种随便用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亡命之徒,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迈出脚步,冲到窗户边上,探身出去往外俯瞰。
窗外,一楼下,有很多人群聚集着,喧闹的声音在远距离下犹如蚊虫低语。攒动的人头和略显骚乱的肢体碰撞,显示着632病室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在周边传开了。远处看得到警车的灯光闪烁,警笛呼啸,直奔着医院而来。
但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从六楼跳下去,地上的血迹呢尸体呢就算没有死,人呢
抱起白龙成跳下去的刘贯德,并非自寻死路,而是消失了用某种我不得而知的方法,消失在了一楼的位置此时此刻,连早餐铺子周围的挤满了人,没有空地用来盛放从六楼摔下的两个人
身后的保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很是惊恐地吼道:“你要干什么这里是六楼,你不要像他们那样犯傻”
我回过头,看着他由于惊恐而攒动不定地瞳孔,又转过头,在大街上扫视起来。
不可能消失不可能消失
正常的人类,如果从六楼跳下去,没有遮挡物缓冲的情况下,非死即伤,动弹不得他们不可能会从那种局势下脱身
警车停下在了路边,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下车,往人堆里钻,手里拿着棍棒或是隔离带,准备把医院围起来禁止进入。
“闲杂人等全部离开632室,离开六楼”
“这里只需要医生护士不要破坏现场”
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呼喊,似乎是有警方人员赶到了。那个保安松开我的胳膊,用手扯了扯我的后背,道:“走吧,警察到了。一会儿需要你配合一下了,这里得暂时隔离”
随着警方到来,632室瞬间炸开了锅。人们七嘴八舌,或是径直离开,添油加醋地描述着自己看到的片面局势;或是堆到受伤者周围,拿出手机拍下地上的疮痍景象。人们生平就没有见过这样子血流如注的场面,大多数都是持着恐惧而好奇的心态。
警察吆喝着往外赶人,那个保安也开始给我使着颜色。他至今都没有对我动用强力手段,如果是平时的我或许会在心里称赞他两句,但是现在我没空。
我的眼睛还在医院外的大街上疯狂扫视着。
那是什么。
我微微眯起眼睛。
不对,有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
在离医院大门不远处,对面的车辆不断经过的路肩上,我看到了某样特殊的装饰。
大大的蝴蝶结,不同于那些衣服上的装饰或者是鞋子上的可爱装扮,这个蝴蝶结是扎在头发上的。长长的单马尾让蝴蝶结有了合适的栓扎位置,也让它看上去十分地显眼而娇艳。
李小沫头上扎的也是蝴蝶结,但是不是这一个。因为这两个蝴蝶结,颜色不一样。
这个女孩子头上,赫然是一个红色的蝴蝶结而李小沫平时戴着的那个,则是深沉的蓝色。一个名字触电一般通过我的大脑,那个名字是我们一行人来到锦天市所追寻的名字。
李学濡
那个绝对会是李学濡
身体瞬间做出反应,我一下子折过身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跑去。
“喂你要干什么”那个保安见我忽然作出动作,不自禁地伸出手臂来阻拦。
别拦着路
我心里喊道,用左手猛地一拍,把他的手狠狠打开了。
“喂,你”
顾不上背后传来的喊叫,我瞥了眼屋内的大致人群密度。小堇周围还是有不少的人,而几名警察则是站在人群周围不断地呼喊着离开。路被堵死了,直接过去会撞到人墙上。
对了
我晃了眼第一张病床,那个老者还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手里在微微颤抖,还是一股受到惊吓的状态,只不过应该已经被临近的护士确认身体无碍了。
不过,我希望他们一会儿能再确认一次,因为这个老人还要再被吓一次。
抱歉。我心里低低地道。
我冲进两个病床的空隙处,纵身一跃,回忆了一下曾经的撑杆姿势。现在,那个老人的身体就是我的杆,而我的身体则是从他的正上方越过,双手撑住另一侧的床边,类似于翻滚了一下,穿过了第一张病床。我在老人的眼前做出了一整套动作,来不及看他了,只是能够听到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唤。
抱歉了,借过了一下。
待我落地时,那个保安果不其然已经冲到了人墙边缘。但是可惜众人阻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从这一侧的墙边冲到门口。现在我的面前没有几个人,离开病室的线路清晰可见。
“喂拦住他拦住他”
保安伸手指向了我,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案件相关人员逃离现场,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但是时间不允许我再次拖延了。李学濡就在楼下对面,说不定车内的人就是刘贯德和白龙成。我再慢几步他们就能多走出几个街道
现在我只能顶着问题来追查了
我冲出门,不远处看到怂包和米路坐在长椅上。六楼走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楼道尽头可以看到有警察站岗,楼梯间的隔离带已经拉开了,他俩估计是被作为相关人员留下了。
远远地,我冲着怂包喊道:“车钥匙给我,你把车停在哪的”
昨天早上离开郑氏修理行的时候,由于孤儿院的位置很远,车子是拿给怂包了。他估计也是开着车送我来医院的。
他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口想问啥,但是看到我的匆忙状态,也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直接扔给我,道:“在这边的公交站口后面”
我接住钥匙,往楼梯口跑去,在经过长椅时,我瞥了眼米路,直接爱你他抱着肩膀,整个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似乎失去了光彩。
“你看着她,告诉她人会好起来的”我望了眼怂包,不敢做过多的停留,脚步不能停下。楼梯口的警察看到我冲了过来,大声喊道:
“无关人员快点离开这一层楼”
“是,好的”
我的心微微松了口气。他并不知道我是这个案件的相关人员,还以为我是乱转的人。此时此刻,走电梯反而不可能有爬楼梯快。
这时候,李学濡身边的那辆车会是什么情况是已经点燃了火,打开发动机,还是已经彻底离开了医院街道
我三步跨做一步,在楼梯上开始奔走起来。
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需要冷静下来。在跑下六楼时,如我所料,五楼的楼梯口处聚集了很多的人。有一个警察正在疏通人群,恰好把楼梯位置给清理了出来。我心里暗暗说了声感谢,从那个警察的背后过去,径直往楼下奔去。
怂包说,停在了这一面的公交车站旁边。我捏了捏手里的车钥匙,微微咽了咽口水。
一会儿下去之后,运气好,我还能看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尾气。车牌号早就被我在心里背诵了不下十遍,jt0138,这会是我找寻他们的关键信息。
但是,如果运气不好,我连车轮胎印都找不到的话,我得进一步思考这辆车会开去哪里。荒唐的浪费时间是不可取的,但是我现在在锦天的可去之处太少了。
郑氏修理行,这所医院,缤纷酒吧,还有那所孤儿院。并且,孤儿院的信息我还没来得及和怂包进行交换,我根本不知道他掌握到了什么关键因素。
出门,我直接向右转去。隔离带已经拉开了,很多警察站在边缘处禁止进入,但是无关人员离开他们求之不得。我毫无阻拦地经过了隔离带,盯着很多人奇怪的视线向公交站口跑去。用余光观察刚才红色蝴蝶结所在的位置,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我冲到我自己的车旁边,猛地拉开车门上车,安全带也来不及系了,拉上门,插入钥匙。长距离地快速跑动不仅使我的呼吸困难,昨晚挨的两拳也开始隐隐作痛,特别是脚踝,只有在我停下来时,那种灼烧之感才缓缓蔓延至全身。
睡眠不足,进食不足,浑身酸痛,况且刚从半昏迷状态缓解过来的我,此刻不得不把头靠在方向盘上,以获得片刻地停息。好了,那么,我到底该往哪里走
那辆车的行走方向未知,它或许是直接离开,又或许是故意打了个掉头行驶来让我迷失追查方向。就算是身为档案科机动人员的我,也完全没办法精确想到一种面对如此困境的方法。悖论选择问题,这显然是一种猜疑链,而你永远想不到对方在猜疑链的第几层。
你以为在第一层的时候,实际上对方或许已经在第五层了。
难道,就结束了吗。漫无目的地在锦天市内寻找,这就是大海捞针。
嗡嗡嗡
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这时候还能会是什么
我搜了搜口袋,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有一部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人来电。来电人显示为,“李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