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见沈若一直不说话,江辞试探着开口。
沈若抬头,看着她,不置一词。
江辞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低声道:“要凉了。”
沈若瞥了一眼那食盘上的菜——凉拌藕丁、一壶热茶。茶还在冒着热气。沈若轻轻勾起嘴角,复又将它压了下去。
沈若看了眼满脸讨好的江辞,不自觉笑了笑,道:“无事献殷勤。”
见沈若终于笑了,江辞也算是松了口气,忙拄着鸠杖一步一步上前,靠近沈若,替他轻轻捶着肩膀,道:“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现如今奴婢的腿脚已恢复了大半,这些活计也该担起了。”
沈若顿了顿手,放下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辞,道:“想出门了?”
江辞喜上眉梢,吃吃笑着,奉承道:“王爷英明。”
沈若挑挑眉,拂了拂袖,伸手朝江辞大腿探去。
江辞大惊,赶忙向后退去,沈若却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动作不停,仍在向她的腿探去。
江辞一动不动,瞪着眼睛死盯着他的手。
沈若按了按江辞的膝盖骨,江辞一声嘶叫,全身也跟着一颤。
沈若抬头看了看江辞,道:“这腿还伤着,”沈若起身,眼神瞥至江辞胸前,再由胸前移至已取夹板现下正低垂偃气的左手,蹙眉道:“不许。”
“已经好了!您看!“江辞据理力争,试着抬腿。
她之前练习过无数次抬腿,虽总有些困难,但好歹也能抬起,所以此番抬腿除了吃力些,到底还是抬起了。
江辞昂昂头,欣欣然道:“王爷您看,自如着呢。”江辞欢喜地指了指自己那艰难抬起距地面几厘米高的腿。
沈若随意瞥了瞥,还是坚定道:“不许。”
“王爷,可是您……您答应过我的啊。”江辞吞吞吐吐道。
沈若挑了挑眉,再看了眼江辞,终是说道:“我是答应了你,可那也得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才放心放你出去。不然你若又磕到哪了,可教我……教那为你诊治的老医师多痛心。”
“他痛心什么?”
“痛心你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痛心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王爷您就放心吧,您也叫那老医师放心,我真就只是想出门散个心,转几圈就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的。”江辞眼巴巴望着沈若,末了又补充道:“再说了,那老医师也说了,让我有空多外出走走转转,说是有利于身心健康……”
“我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您……”
江辞低垂着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看此番架势怕是出不了门了,这沈若果然不好糊弄。
眼见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自己却被困于这王府之中,不得外出。
也不知道那上官步铭怎么样了,有没有和他的小娘子在一起,有没有被那上官府宅中的人给抓着把柄……她还需得从中作一番梗呢。
沈若深深看了眼江辞,闻得她一声叹息,蹙起了眉,良久,终是妥协道:“真想外出?”
闻言,江辞一喜,赶紧抬头,欢喜的上下捣头,“嗯!”
“可以,不过……”
“什么?”
“需得找个人陪着你。”
需得找个人陪着她?
该找谁呢?
杜衡?
肯定不行!
杜衡虽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内心却是谨慎无比的,若是被他发现她外出是想同上官族的人来往,她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还有谁呢?
宛春?
更是不行,她是一个女子,定然不能去那等烟花之地!
突然——
江辞灵光一闪,心中已然有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江辞喜道:“那不然便叫大李子陪着我吧,就是方才端菜的那位。”
见沈若的脸顿时就黑了,江辞以为他看大李子瘦小怕防护不周,忙又补充道:“我同他聊得来,他心也细,肯定能仔细看护我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王爷。”
此举,无异于补刀。
果然,沈若的脸更黑了,黑得能滴出墨来。
沈若抬眸,郁郁地看了眼江辞,低头似发泄般捏了捏手中的笔。
啪嗒——
紫豪笔应声折断,其声至桌前传至江辞耳中,教江辞心头一惊,却又不知沈若这是为哪般。她已伏低做小到此地步,他为何还是一脸阴沉,还折笔吓她,这到底是唱的哪出!
“为何不叫女子陪你,为何偏是他?”沈若道。
至此,江辞也约莫觉出了沈若似对大李子有意见,虽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她还是需得小心应付着。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依她看来,男人心,同样也是如此。
喜怒无常,往复如斯!
江辞道:“方才大李子同我说昨日没有看护好我,想将功赎罪,我这不想着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嘛。”
“真是如此?”
“奴婢哪敢骗您啊。”江辞一脸真诚样。
沈若微微勾唇,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将功赎罪有的是机会,你是个女子,还是由女子陪同着你比较好,至于他,”沈若轻笑,“正好扫马厩的那人前些天闹了肚子,马厩这几日乱了不少,叫他去扫,刚刚好。”
江辞暗暗撇了撇嘴。
他俩果然有仇!
昨天她还见着那扫马厩的小厮呢,他俩还打了招呼,他还热络的要扶江辞走一段路,看样子可健康得很。
这沈若分明是想公报私仇。
不过想着沈若方才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她是断然不敢再招惹了。
江辞默默在心里为大李子祷告了一番,盼他好运。
“那王爷派谁陪着我呢?”
沈若略一思忖,道:“那个日日同你玩闹的小丫鬟我看着就不错,就她吧。”
此话一出,江辞雀跃非常,却还是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若是其他女子她还不好糊弄,但若是宛春那个单纯的小丫头的话,只需她两句话便可将她哄得团团转。
如此一来倒也对她构不成什么影响,有也似无。
江辞欣喜应道:“是。”
沈若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至一旁的菜食,搁笔起身,走至案桌旁,仔细看了看,浅浅一笑。
江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沈若吃得很欢,料想他心情该是很好,忙又道:“王爷。”
“嗯。”沈若心情确实很好,很是欢喜地应了声。
若是平常他或许只是淡淡地睨江辞一眼,等着她将之后的话讲完,讲完之后再一番刁难她,可现下他竟然很欢喜地应了她声“嗯”,想必心情是非常不错了。
江辞嘿嘿一笑,抛出话头,道:“奴婢想今日就出去。”
沈若立时搁了筷,偏转过头,淡淡地睨了江辞一眼,不作答话。
流程来了。
江辞道:“今日这日头颇好,奴婢就想出去走走转转。奴婢自上月来到这就鲜少外出,也想趁此机会出去见见世面。”
“想见世面?”沈若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后一句上。
“昂!”
沈若看着江辞,忽然认真道:“待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见大世面。”
“多谢王爷美意。”江辞还欲说些什么,沈若却率先答了一声“嗯”。
沈若拉过茶壶,欲倒一杯茶,眼疾手快的江辞见此情形赶紧抢先一步,替他斟满了茶。
热络地将它端至沈若面前,小心摆好。
沈若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杯茶。将它端起,轻抿一口,而后才道:“早些回来。”
“啊?!”江辞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怔。
沈若浅笑,复又道:“酉初前必须回来,过时不候。”
“是!谢谢王爷!”江辞大喜过望,忍不住蹦跳起来,谁知脚才刚踮起,便受不住力向右崴去,沈若赶紧一把拉住她,不想竟承不住江辞的力道,同她一起跌倒。
两人一同跌倒在地,沈若眼疾手快地拿手护住了她的头颅,因而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沈若炽热的气息喷洒在江辞唇上,江辞怔怔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竟有春光自此乍泄开来,似有什么东西在恣意生长,将两人紧紧裹缠住。
沈若一时也愣了神,竟不自觉微微俯下头去,双眼微阖。江辞大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把将他推开。
沈若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微微偏过头去,扶地起身,同时将江辞扶起。
两人对面而立,江辞脸已红得如蒸笼里的虾,不知所措地低着头。悄悄看了眼面色同样酡红的沈若,心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
似有战鼓在心中雷动,号角在一旁助威,鼓励着她快些做出行动。
江辞赶紧捂了捂胸口,想把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给压下去,却是无用之举,那颗心就快要跳出她的嗓子眼了。
耳边尽是她砰砰的心跳声!
江辞惶恐万分。
再不辞别她怕是真的会犯错!
江辞赶紧福身作礼,同沈若道别。
沈若也觉自己失了礼,不敢看她,只低低应了声“嗯”。
得了允许,江辞赶紧拄着鸠杖摇摇摆摆地快步跨出门去,逃也似的,一溜烟就没了影。
有凉风自大敞的门处吹进来,吹散了沈若一身的旖旎。
沈若转过身,看着江辞逃离似的背影,轻轻摸了摸鼻尖,浅浅一笑。
柔情似水,有人坠入其中,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