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间往大厅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可是这一刻对我而言却是万分的漫长,喧嚣热闹的声响不断的敲打我的耳膜,每走一步,我都尽量克制着眼泪往外涌,我能想象出王美丽他们几人的神色,这个时候我不想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快到大厅时,我远远地就看到了谢子瑜和几个朋友站在一块,其中两个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谢子瑜背对着我,整个人依然是那副傲慢的姿态,也对,今晚来庆祝他生日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这么多人当中,他依然是最醒目的那一个。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想不骄傲也很困难不是吗?
这个时候我想要劝说自己冷静,可我做不到。
大约是我的眼神引起了谢子瑜身旁那两人的注意,他们一脸坏笑的跟谢子瑜打了招呼,谢子瑜这才转过身来,见我站在不远处,这才走了过来。
我看着他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这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这个熟悉的面孔忽然间变得陌生,可这样的陌生的他,在不久之前,曾让我无法自拔。
到底,怎样的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我正处于思索当中,谢子瑜却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就在这一秒,音乐戛然而止,原本喧嚣异常的室内,忽然间变得安静了,谢子瑜的那张脸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我,一秒,两秒,好几秒之下,眼珠子都没眨一下。
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也可能是我演技不错,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发现我哭过。
静悄悄的室内,我和谢子瑜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就在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瑜哥,你跟个木桩似得站在那做什么,你倒是开始呀!”
我惊讶的看着谢子瑜,见他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忽然伸了出来,而后另外一只手忽然牵着我的手,等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时,这才猛然发现,谢子瑜的手里拿着一颗精致小巧的钻戒,正准备套上我的中指。
“瑜哥,你这是二话不说直接上啊!”
此话一出,来客们顿时爆出了大笑声,再看看面前的谢子瑜,他依然面色镇定,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下一秒,那枚精致的钻戒已经套上了我的中指,恍然大悟的我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惊愕的看着谢子瑜。
谢子瑜也被我这个动作给惊住了我,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的一双眸子也看向了我,四目交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这幅场景曾经发生过,那时候,那个给我套上戒指的男人曾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他会一辈子保护我,但是现在,他在小雅的怀抱里。
而面前这个男人,不久之前曾亲口告诉我爱情与一个人的家庭背景等其他因素无关,却在背地里不动声色的暗访我的一切——和黄嘉雯一起。
“抱歉,”我深吸一口气,说:“我身体不舒服,得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便头也不回的朝正门走,我了解自己的性格,如果再在这个地方呆上一分钟,我绝对会跟谢子瑜大吵一架。或许,躲起来是一个比较明智的方法。
等我拎着包包出了别墅之后,我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让我现在立刻想要逃开的环境。
没走几步,鞋子里的缝隙都被沙子给灌满了,可我不想停下来,还是固执的往前走,直到身后响起谢子瑜的呼喊声,那强力克制的眼泪忽然就冒了出来,我恼火自己的软弱,抹掉了眼泪之后,才发现去路被挡住了。
“谢小玉,我喊你你没听到了吗?”
谢子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只是固执的沉默,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我怕那些话一说出口,我们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就算暗访是一种关心,可我依然不能接受这种行为,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偏偏我还喜欢这个男人。
“今天怎么说也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谢子瑜见我没说话,又开口了,说:“还是说,你不想接受我的戒指?”
我听出了谢子瑜言语间夹杂的一丝挫败感,忽然间火气就窜了上来,说:“谢子瑜,我问你个事吧?”
看吧,我还是那种憋不住话的人。
“你怎么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印象中,上一次自己出现这种无法自控的局面,还是在目睹了小雅跟沈泽明躺在一块的时候,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对一个人交出全部,也不可能再给一个男人伤害我的机会,现在看来,我的确是高估了自己。
“你之前不是说今晚有件事要告诉我吗?我很好奇,你想跟我坦白的是什么事?”
月光柔弱,光线昏暗,我和谢子瑜就这么面对面的站在沙滩上,即便如此,我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对面这个男人肢体语言中透露的异样。
这一刻,我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一把尖刃狠狠地刺上一刀,心脏的部位传来了一阵刺痛。
谢子瑜是沉默的,可是这种沉默,对我而言无疑是一种无声的伤害。
“前些天你不是出了市区吗?”我想着王美丽说的那些话,扯了扯嘴角,说:“跟谁一起的?”
谢子瑜那不动声色的面孔上忽然有了一丝异常,他看着我,说:“小玉,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是和黄嘉雯在一起吧?”我笑了笑,说:“查什么呢?”
谢子瑜看着我,眼神里闪烁出一丝异样,说:“这……能不能晚点再告诉你?”
我盯着谢子瑜那张充满诱惑的面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谢子瑜,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你不够坦诚,你也知道我的过往,那段说出来就会被人嘲笑的过往,因为那个伤疤,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心理不健全了……”
“小玉……”
“你听我说……”我看着谢子瑜,视线慢慢的模糊了,声音也是哽咽的,“就我这么一个心理不健全的女人,我认为是没有资格再去谈什么狗屁恋爱的,可我遇见了你,对,跟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女人相比,我不完美,也不优秀,可至少在我看来,我们算是彼此坦诚,彼此相爱……可是!”
“谢小玉你能不能……”
“可是……”我抿了抿双唇,说:“可是你却拜托另外一个女人去查我的家庭情况,呵,谢子瑜!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啊,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想,心如刀绞,不过如此吧?
“对,我的确是查了你的家庭情况……”谢子瑜这个时候也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指着我,说:“可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重复着谢子瑜的话,说:“那你可以直接问我啊,你问了,我便不会隐瞒,你用的着要别人去翻我家里的情况吗?”
“谢小玉,你冷静点……”
谢子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我本能的躲开了,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死心,说:“谢子瑜,我只想要一份彼此坦诚的感情,我错了吗?你说是为了我好,你能不能告诉我,私底下找人去查我的家庭背景,算是哪门子的为我好?”
谢子瑜面色恼怒的盯着我,好几秒,眼珠子都没动一动,却没有给我任何的解释。
我耸耸肩,说:“扰了你今晚的兴致,很抱歉,不过我得先走了。”
“可以,”谢子瑜终于开了口,说:“你走吧,谢小玉,你连一次不顾一切相信我的意识都没有,我也累了。”
谢子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抬起那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直到出了这片沙滩,我才知道自己现在居然处在城郊外的一处度假村内,而刚才看到的沙滩,也不过是人工沙滩。
这年头,连沙滩都是假的。
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两点,手机没有关机,却也一直是安静的状态,其实我也明白自己这种关心有点多余,那么多朋友围绕着他,他怎么会有事。
再看看自己,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早已经是自顾不暇。
睡了三四个钟头又被噩梦惊醒,梦境里,黄嘉雯和王美丽带着一群人来了公司,一个个手提臭鸡蛋,看到我就砸。
梦境里愤怒延续到了现实,我自然没了睡意,越想越不是滋味,就算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我没偷没抢的,怎么就丢人了?
王美丽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我偏不能让她如愿。即便擦了两三层粉底,依然没有盖住我那浓厚的黑眼圈,相较而言,坐在对面的王美丽,则是一个神清气爽。
而我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天,我爸居然破天荒的给我打电话了,电话内容很简单,小雅度蜜月回来了,今晚下班之后让我去他们那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王美丽说的那些话都对,可我的家人就是家人,那是永远都抛不掉的血缘存在。
可事实证明,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存在的谢子瑜,却更让我牵挂。昨晚我喝了酒,自然是没能控制情绪,一来是他拜托黄嘉雯查我的家庭背景这件事超过了我的底线,二来,前些天因为抄袭的事情我和王美丽闹得不可开交时,谢子瑜居然和黄嘉雯在外过了一夜。
我承认我是小心眼,我就不明白了,他谢子瑜那么大能耐,为什么一定要跟黄嘉雯扯到一起?换个男人一起共事不行吗?
我们是情侣,情侣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的呢?
这种想法围绕在我的脑海里一整天了,好几次我都有种直接给谢子瑜打个电话的冲动,可想一想我也没有错,依然是拉不下这个脸面。下班点到了之后,我便老老实实的去乘坐公交,转了一路之后,才到了爸妈的住所。
过来给我开门的是我妈,而小雅和我爸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着我妈围着围裙在烧菜,立马跟着进了厨房,谁知这时候小雅却叫住了我,说:“姐,快过来,这是我从巴黎给你带的护肤品,都是一线品牌,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我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礼盒,顿时吃惊不已,据我所知,小雅给我带的这些,怎么说也值个四五千,按照她一贯的风格,不可能这么大方。
我迟疑的看了她一眼,却听到我爸说:“这些东西多贵啊,小玉,你看你妹妹多懂事。”
“谢谢啊。”我看了小雅一眼,勉强的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我妈喊我们吃饭了,一家四口坐在一张桌上,小雅因为孕状越来越明显,一个人占了一大面,鸡汤刚上桌,我妈就拿着她的碗给盛了一大碗,连连嘱咐她要多注意营养。
至于我,那么大的黑眼圈,好像也没人注意到。
饭吃到一半,我爸忽然开口了:“小玉,万达城附近的一个楼盘最近开盘了,昨天我和你妈去看过,房子挺不错的。”
我惊讶的看了我爸一眼,说:“现在的房价可不便宜,你和我妈那点儿积蓄,还是别折腾了。”
“这不是还有你和小雅吗?”我爸抬高了声音,说:“售楼的人说了,那房子现在买了,升值空间大着呢,三室一厅,到时候你也搬过来,总比租房子强吧。”
我看了我爸一眼,说:“多大的房子啊?”
“120平,”我爸回答的十分干脆,然后开口说:“我和你妈这点积蓄肯定是不够的,我跟银行打听过了,贷款的话,首付只需要百分之三十,你妹妹小雅说会给我们添个十来万,小玉,你作为长女,不替我们着想着想?”
话已至此,我自然是明白了我爸叫我回来吃饭的真正原因,老实说,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爸妈住在婆家所有的房子里,我心底肯定不是个滋味,可以我现在的经济能力,别说拿个十几万了,就是两三万,也都是问题。
“爸,”我想着银行卡上的余额,说:“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
“小玉,”我爸打断了我的话,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奥,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平时也没要你买这买那吧,这买房子,你自己也能住进去是不是?”
“我也想帮你们,可是我的钱确实不多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什么芙蓉雅苑的楼盘貌似跟你们公司也有合租吧,你的工作不是拿提成的吗?这次提成能少的了你的?”
我惊讶的看着我爸,而后目光落在小雅的脸上,这才恍然大悟。看样子,这事儿又离不开我这“好心”的妹妹。
“爸,这次能跟芙蓉雅苑的项目合作,我是有一些提成,可是这个合作款得合同结束之后才能全部到手,现在我也拿不到这个提成啊……”
“那这个钱是跑不掉的吧?”
“爸……”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我爸喝酒就上脸,此时此刻已经面红耳赤了,“你要是不想孝敬我们二老,我们也没话说!”
我为难的看了我妈一眼,说:“行,你们买房子我支持,等我的提成发下来了,立马取给你们……不过这次买房子的事情我会跟你们去看一趟,免得又被人忽悠了……”
我这么一说,我爸的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看看小雅,说:“小雅,你说的那个朋友,办信用卡的,你打个电话给他,问问能不能给你姐办一张。”
我惊愕的看向我爸,说:“爸,我不需要信用卡呀……”
“小玉,现在的房子多难买啊,看中了就得立即下手,我让小雅的朋友给你办一张信用卡,钱你就先套出来用呗,到时候你发了提成,一次性全存里去,不也是一样?”
我完全被我爸的提议给惊呆了,要知道他和我妈对信用卡这种新新卡种都是一无所知的,这个时候能提出这份建议,只有一个可能——小雅给他们出的主意。
“爸,这个事情我得想一想……”
“小玉,你该不是不愿意吧?”我爸紧张的看着我,说:“你妹妹小雅可都把钱汇过来了,你难道要对我们不管不问?”
面对面前的这种情况,我自然是束手无策,再看看这一桌子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
“爸,姐也没说不愿意,”小雅这时候忽然开了口,我听到她说:“她不是最希望你和妈妈能够脱离沈家的庇护吗?给你们买房子,姐肯定也是心甘情愿的,要不,你就让姐想一想呗。”
话已至此,大家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但是看得出来,爸妈对我的态度明显十分失望。
饭后,我爸去卫生间洗澡,我妈在厨房刷碗,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小雅两人,我虽对她给父母出谋划策的行为表示不满,可看在她是替爸妈着想的份上,也没跟她计较,结果她却自己开了口:“姐,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芙蓉雅苑那么大的项目,你说签就签下来了,厉害呀。”
我没想到这事儿传的这么快,小雅居然都知道了。
“其实爸妈买房这件事,我是不想麻烦你的,可我现在的私房钱的确没有多少了,再加上沈泽明他妈一直防着我,拿的太多,我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小雅一脸苦逼的看着我,说:“你想想看,爸妈老家的门面都卖了,在这里连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这要是逢年过节碰到了亲戚邻居……我爸脸上也过不去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直截了当的开了口,说:“那个信用卡要是办理的话需要多久,是不是办了就能套现,手续费高吗?”
小雅看出了我的兴趣,说:“是我大学校友,只要你填一份资料就行,第二天就能套现了。”
我轻声应了一声,说:“你把他的号码给我,我考虑好了再说。”
小雅利索的把号码给了我,我看时间不早了,便准备走了,我妈送我到电梯口,拉着我的手说:“小玉啊,这里的房子挺不错的,你别听你爸的,好好工作。”
我若无其事的上了电梯,等着电梯门关了,两行眼泪就掉了出来。罢了,这么多年我也的确没为父母做过什么,就当是我孝顺他们二老的吧。
回到住处之后我便给小雅的大学同学打了电话,跟他咨询了基本的情况之后,便约了第二天下午见面,挂断电话之后,我整颗心都空荡荡的。
至少,我爸还说给我留一个房间,不是吗?
连日来的疲倦在周末这一天得到了释放,一觉睡到晌午,起身煮了一晚泡面,吃了两口,却没什么胃口。
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好像,得了一种粘着谢子瑜的病。
查看了手机,并没有谢子瑜的任何消息。
下午无聊的呆在家里看资料,原本和小雅同学约在了三点钟,结果这人打电话告诉我临时出了点事,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才到了我们小区。
我们就信用卡的问题简单的聊了聊,我这才知道原来套现之后还有一种叫做分期的模式,想一想压力也不算大,便迅速填了资料,结束之后已经快七点了,我想请人家吃顿饭,结果这人十分客气,只说是举手之劳,原本我想着送他到楼下,不料却在楼下撞到了迎面走来的谢子瑜。
我承认看到谢子瑜的这一刻我的内心是无比的欣喜,小雅的同学看到有人过来找我之后便拎着手提包离开了,谢子瑜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而我的目光,则一直盯着他看。
谢子瑜,其实那天我不该发那么大的火。
“信用卡中心?”谢子瑜忽然转过脸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说:“你怎么跟他们打上了交道?”
我想着爸妈买房的事儿,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缺钱用?”谢子瑜见我没说话,问:“出了什么事儿?”
我不准备瞒着他,就把爸妈买房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倒是你,这个点了,吃饭了吗?”
谢子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脸色比先前更为难看了,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说:“他们买房没钱,就让你办信用卡,呵,还真是会算计。”
我不知道谢子瑜这无名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尴尬的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他们当你是什么?冤大头吗?”谢子瑜看着我,说:“吸血鬼,寄生虫,看样子他们还不明白做人最基本的道理!”
我惊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于是看着谢子瑜,说:“谢子瑜,他们就算做的不对,可还是我爸妈,你骂他们是寄生虫,吸血鬼,那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