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团团(1 / 1)

或许怀孕改变的不只是准妈妈的平素口味,或多或少也掘出了些性子里的隐晦点。

玄烨坐在慈仁宫东暖阁的榻上正专心批折子,突然腿骨受袭被共用一个几案、对角线上高坐着那位轮了脚丫子踢个结实,紧接着就是一册折子飞扑而来压盖在正写着字的奏折上,立刻就在原来黑白分明的字迹上划出一道朱红来。

某个女人恶狠狠一点也不温柔地喝道:“姓爱的,拿去选一个。”

玄烨停在那里将母羊再是变雌虎的样子又深刻地鉴赏了一次,才老实地倒过没有封字的折子打开来看。大约三、四十几个词组,却没有一个他认得的。

宁芳丢了羽毛笔,倒在高高的引枕里,恨恨道:“什么满语、蒙语、汉语,包括英吉利语、法兰西语、德语、意大利语、比利时语,这些在大清都能听到的语种一种都不能用。”宁芳越叨念越觉得心闷,昨个阿图打趣她,说她肚子里这孩子生出来是管她这亲妈叫额娘还是顺着慈仁宫的辈份叫祖母?她这才惊觉这件事的窘迫性。只要一遥想她的儿女有一天能说话了搂着她撒着娇口里却称她为奶奶,她就觉得自己没法呼吸,肝火噔噔噔就往上冒,“告诉你,要是他敢喊我一声奶奶,我就咬死你——!”说完就像真的得了狂犬病龇了牙裂开嘴冲着小三低吼,混沌困兽的本色立刻鲜活无比。

玄烨小鹿胆怯地飞了飞眉角,无奈又好笑,睃了眼手里的折子,苦哈哈地接道:“那你总得告诉我,这些乱七八糟国的额娘一词都是怎么念的吧?”

一纸的单词都是宁芳扒拉着年久失修的脑袋挤出来的二十一世幻全球“边缘”国关于“妈妈”的称呼。还好她当年虽是三流大学毕业的到底是外语系的,那里的学子学女为了争争显脸人人除了统计曝光率最高的词“爱”的近百种说法,也会拼着罗列些如“妈妈”这等使用率较高的词汇。

联合国指定六种工作语言肯定是直接跳过,再pass过日、朝、藏等临近亚洲语种的15种及较广泛的印欧语系的25种,到还有四十几种可用的,只是这里又有彼此语音相近的重叠空间。

虽然有妈不能明着叫憋屈,宁芳到底还是压着越到后期越火爆的性子一个个念来。不是他觉得发音不吉利了就是她觉得吐字不好听了,两个人划划叉叉争论了近半个时辰,正在最后两个臆定单词间举棋不定时,慈仁宫总管太监顾问行竟一反他低调的性子亲自求见。

“主子、皇上,慈宁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像是中风了。”

宁芳与玄烨立时心惊。

这些年老太太一年比一年发胖,宁芳总担心她会因此患上心脑血管硬化或是高血压之类的疾病曾不止一次地劝说她改变饮食习惯。可人老了总是固执,小辈们到底不忍叫老太太吃得不痛快。

宁芳再着急也不能挺着大肚子往慈宁宫里跑,只能叫来温腕替了自己到老太太跟前去侍药敬孝。

玄烨走后小半时辰,小九子急急而归将慈宁宫的情况仔细说道了一番。还好老太太发病时发现及时,去年慈宁宫增设的当值太医张世良对中风之症又有专攻,两剂药后,老太太右肢麻木、舌硬梗阻、言语不清的症状有所减轻。

宁芳直等到黎明,得知老太太醒来便口御蒙古喇嘛奈宁呼图克诊视并准其所奏由四十八名喇嘛在慈宁宫花园里诵经,这才倦极而眠。

因为医治及时、对症下药,太皇太后一日比一日安稳。只是老太太越发沉迷神明,常常惦记着修葺各地的庙宇,大半个月后还叫奈宁呼图克折了吉时嘱咐了玄烨亲往白塔寺敬香拜佛。

玄烨留宫前突然雷电交措下起了豆大的急雨,很快紫禁城便浸在了一幕雨瀑之中。

宁芳的产期已过了近一月依旧没有动静,小三这些日子一边担心着太皇太后一边又挂心着她,北面的沙俄毛子在雅克萨动作频频,南面又有两河整治的千秋大绩,若是他意志刚强每日里强迫着自己正常进食、微息养神,怕是早就心力怠尽病倒床榻了。

宁芳担心他冒雨而往前几日的伤风更重,却也知道再劝无用,除了叮嘱李德全小心侍侯,还令小九子抱了一大壶枣姜水跟去每隔半刻便提醒小三喝一碗。

京城内九门的西大门就是阜成门,白塔寺就在阜成门内,一去一回也就两个时辰的事。

窗外大雨瓢泼。宁芳穿了件凤穿牡丹的红锦夹袄刚在沙发里坐定,便肚腹下沉隐隐有即将生产的征兆。

慈仁宫外有顾问行,内有越渐沉稳的雅、修二人,到是有条不紊。只是玄烨出了宫,老太太病着,温腕又不在身边,宁芳从没生过孩子,到底是怕的,便忙叫人去将淑惠长公主请来。

阿图得了消息,车舆都不及招唤便打着伞出了延寿堂,却在慈宁花园入口的揽胜门被端敏公主叫住。无论阿图如何归劝,都甩不掉膏药一般的塔娜。

“姑姑,咱们都是做过母亲的,哪个不知道尊老爱幼?塔娜自从回来,皇额娘就病着,平日里皇弟也不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近前侍疾,这一场雨下的,只怕皇额娘身体更为利索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哪有不关心的理。今个儿无论怎么说,本公都是要去慈仁宫给皇额娘亲伺汤药的。”

端敏公主一路痴缠,经御花园直跟到入东六宫的第一道门琼苑左门前。阿图板起了脸面喝斥,塔娜只是越发明艳和气地搅着,已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见着太后,致使阿图也不敢硬着往门里冲,就怕塔娜真就像坨浆糊似的跟着闯进去。

刚将长庚门打开的雅丝隔着雨帘听着琼苑左门外的僵持,只觉得这端敏公主真不是个东西,就喜欢无中生有、惹事生非。自从三月里进了京,闹到入了秋还不见有回去的意思。平日里带着她那些从蒙古跟来的仆奴,不是评论后宫里哪个嫔妃长得酸涩,就是编排哪位阿哥生得呆蠢,走到哪里都像黄鼠狼过境鸡圈一般生事盘剥。皇上越是喜欢的人,她越是爱嫌叨,不是说太子“缺乏满蒙男儿的狠力劲儿”,就是道大公主生的一脸夭夫相,每每遇到宜妃便“指导”着她那些仆妇离宜妃这等吊着一脸寒剑“吃人尖刻的主有多远就离多远省得哪天里就被一剑穿心”。当初端敏公主进京,用的是祭祷她弟弟旧的简亲王喇布、庆贺她弟弟新简亲王雅布的名头,可旧的简亲王二十年就去世了、新的简亲王二十二年就承爵了,几年后她才想起来祭祷、庆贺压根岂不太过可笑。

雅丝懒得再听端敏公主张狂,使了眼色叫内侍开了门。果然门一开端敏公主腿脚如飞,淑慧长公主还不及反应,她便早一步窜进了门里。雅丝忙掩了不恤装出一脸着急相像是根本来不及顾念端敏公主似的向淑慧长公主行了个礼便上前扶着急道:“长公主快些吧,主子正等着您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图还不急叫雅丝将大门堵上,塔娜已接过近婢手里的伞自个打着往里冲:“皇额娘不好了吗?本宫先快走几步去看看。”说着便丢开众人如开弓之剑般往里冲。

一路行来雨水已打湿了阿图半身,一听塔娜这么一说,另一半也被汗湿了,伸了手便要阻拦,却被扶着她的雅丝满含轻悦地搭下了手臂。

雅丝算是慈仁宫里最不稳重的一个,平日里那些轻挑飞语听入阿图的耳中只觉得这姑娘没心没肺。这一会打量她不急不怕地轻松样,虽觉得奇怪,到底也跟着安泰了不少。

“公主还是脚程快点吧,不然少看有趣的戏儿岂不是可惜了?”

阿图原本还有七分担心,一听雅丝这种口吻,“卟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快慰了不少,由着雅丝扶着往慈仁宫里走。

塔娜在雨里狂奔,便是湿了半衫、绣鞋也压不住兴奋的心神。慈仁宫的奴才们瞧见她越是显露慌张、煞白了脸色,她高兴的指数反而噌噌噌地往上冒。

一踏进慈仁宫塔娜本是直冲正殿的步子,却在瞧见东配殿檐下立着的顾问行和秋帘殿门里那一闪而退的人后停了下来。那不是太后身边的修睫吗?温腕去侍侯太皇太后了,雅丝又在外面,太后身边统共就这么一个近身大宫女了,怎么会不在正殿伺侯反见了她就躲进东配殿里?塔娜转过身来,见顾问行这个慈仁宫的总管太监身弓得越发弯了,越发觉得东配殿里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当即转了方向推开上前欲拦地内婢、内侍们,余光把见顾问行虽不敢上前拦挡却神色慌张,越发亢面地往里冲。当她亲自挑开秋门帘钻进殿去,正好听到南面暖阁里她那皇弟夹杂惊慌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快快挡住”。塔娜兴奋的娇颜已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也顾不上什么公主形象一一推打开前来相拦的宫女、嬷嬷们怀着胜利者的亢面“哗啦”一下挑开了隔着视线的暖帘。

暖帘内,皇帝正抱过一个全身褐红、皮肤皱巴、像似刚清洗过的甫生婴儿,一脸戒怒地盯着骤然而现的塔娜。塔娜看到这番景象,兴奋地难掩勾起的嘴角,偏过视线往床榻上一看,正瞧见一个产婆似的仆妇从榻上端了个银制的浅盆,里面赫然就是团黏腻腻的胎盘。塔娜更是振奋,不觉冲前两步,终将床里晕躺着的女人看了清楚,果然是个俏丽的女子,十五六的年纪,与宫里的妃嫔们不同,生得极是柔心无骨、旖旎水嫩,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屋子被笼个严实,妇人生孕的血腥之味越聚越浓。阿图由雅丝扶着气喘虚虚地追了进来,瞧了眼瘫在床上的人,又看了看一边立着的抱着婴儿的皇帝,愣了半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低首疏了口气。塔娜虽然窥了秘密处于高度兴奋中却也受不住这股子不洁的气味,又见皇帝枉顾忌讳立在产房之中,一丝精光闪过便又打量了榻上那个美人一眼,以帕掩了口鼻便靓声怪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慈仁宫里还藏着个带孕的女子?”

“塔娜,你太不像话了!把慈仁宫当作你的公主府了吗?随意乱闯。”

塔娜却不理阿图,容艳照人地几步走到皇帝跟前,冲着还有些呆愣、不知如何收场的好皇弟道:“本公当是多大的事,原来是皇弟金屋藏娇——还把娇妾、稚儿藏到了皇额娘的慈仁宫里,呵……皇额娘可真是疼皇弟你呀,这种有背宫规、乱我大清血统的事她老人家也愿意为你担受,果然是不一般的母子情份。呵……来来来,让姑姑我看看是位格格还是位阿哥。”塔娜上前几步愈掐掐皇帝怀里孩子的嫩脸,却被皇帝闪身错开。她也不急,退至暖帘边才大口呼吸了两次,等着看她这个皇弟如何来收这个场。

“皇姐既然知道了,便回去吧。这一会朕可没闲功夫同你周旋。”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情份上,自以为将一切秘密都已撞破的塔娜也不愿在这肮脏不洁之地再留,便潋艳地打原路离了慈仁宫,边走边巧打着心思怎么能将皇帝的“丑事”传扬出去。

直到跟去确定慈仁宫大门关上了的雅丝回来,阿图才一下子窜到玄烨面前指着不及裹包被的婴儿问:“就是这孩子?”

此时的玄烨去了惊怒,将婴孩交给近前的一个婆子,引着阿图出了东配殿去了正殿。

几人一在正堂内立定,后寝的门便打开了,修睫从里面出了来。

“怎么样了?”玄烨边问边往里冲,修睫也不拦。阿图见皇帝如此,便也跟了进去。

“已开了两指了,产婆们说主子生产极为顺利,想是日落前小主子便能诞生了。”修睫平日里老沉,这一会难得露了笑颜。

阿图也没想到宁芳的生产竟是如此顺利,跟着玄烨转进寝殿东面专门隔出来的产房里。屋子里比东配殿清新些,虽也有女子生产时的血腥味却并不浓烈。四个产婆正沉稳地分立在床下给宁芳接生,有四个宫女两两交措着或打水、或给众人清洁手脸,另有四个奶姆一边立着。阿图瞧着屋里有条不紊,才上前去打量宁芳,见她面色还好、声音也强,更是放心不少。

日落前,宁芳生了个九斤重的女儿。

玄烨在阿图、奶姆的传教下亲自参与了小公主的剪脐、洗澡、绑腿、包裹等过程,喜滋滋地抱着收拾整齐、不哭不闹的女儿不愿放手:“小公主,小公主,朕的小公主,小公主……”

皇帝的语言功能严重退化,来来回回就只剩下这么几个字。阿图再瞧了眼皇帝那幅有女再无求的傻相,交代了众人几句,便出了慈仁宫去向太皇太后报喜。

大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慈仁宫浸染在一片五彩云祥之下。

老太太知道了,到底松了口气,才有心思和阿图打趣:“九斤重呀?到是个胖丫头。”

夜半,宁芳醒来,一眼便瞧见坐在床边圈椅里精神烁健半抱个婴儿包的小三。那斯只顾着冲吾自酣睡的婴儿憨笑,要不是温腕提醒,他还不知傻在那里多少才能发现自己已醒来。

到底他还知道些大小、轻重,将女儿交给了温腕抱着,坐近来乐呵着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有!不舒服!全都不舒服!

宁芳很想这么吼,可惜,除了些指间的力气其他都被不远外那个超重的大胖女儿掘走了,只能翻个白眼、丢着冷刀子抗议。

“呵呵,呵呵呵,没关系,游大夫说了,你是个好福气的,虽然朕的小公主重是重了些,你却身得极快,到底是母女均安。”

宁芳气得炸毛,立马丢了一串白刀子过去。

“呵呵呵……”玄烨却不知道她恼什么,只能陪着笑脸扮憨厚,尽量引开她的纠结,“想不想看看宝贝?看看看看,看看吧,可不可爱了——”

人家卖力赚吆喝,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看,直接将明黄色九爪金龙祥云纹锦缎面的包裹放在她眼前的榻上。宁芳十分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包被里又红又皱的女儿,果然是个吾自沉睡的大胖头,在肚子里是一团肉,生出来了更是一团超级大团肉。

玄烨本想再“推销推销”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听清宝贝女儿妈的嘟囔便惊出一清冷汗,谄媚地又移近了一些,指着女儿的眉眼道:“你看看,她的这里长得多像你。”

宁芳盯着那两道皱巴巴的缝,以瞅瞅上面两道淡无几的眉,鼻孔里哼了哼,不知道哪里像她了。

玄烨一瞧宁芳现出菜花色忙急速又将女儿的脸打量一番,道:“你看你看她的鼻子,像我像我。”

小三长了幅随老太太的高鼻梁,宁芳勉为其难地随着他的迫切瞧上女儿,包子脸上那拧巴着鼻子显得那么小哪里就看出挺拔了?

“你看她肤色一定像你,白滑嫩嫩的。”

宁芳又打量了女儿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张肉包子脸,仿佛是一坨&屎拉不出来憋狠了一般红褐,哪里又像她了?

宁芳彻底失望,正要扭过头去再不忍看那张惨不人睹的脸,玄烨到底是快人快语说了句:“老人们都说了,生出来时脸越红长大了就越白,生出来要是白的以后肯定会是个黑妞。真的!”

是吗?宁芳发了会呆,瞧温腕看去,见她点了头,到底对女儿拾回了些微的信心,恢复了些脸色。

玄烨抹了把额头的汗,摆了手让温腕先将孩子抱出产房,再握着宁芳的手趁着她脸色微好试图开始劝说:“宁宁啊,你看,我们给宝贝女儿换个小名好不好?”

宁芳闪动了两下上下睫毛:“可我都这么叫她几个月了。”

玄烨抖了抖眉,试着进一步劝解:“你看,你的乳&名宁宁,多好听呀。我们女儿是大清的公主,不好被人‘一团肉’、‘一团肉’的叫吧,以后女儿被人这么叫了,还不得伤心地躲起来没脸见人嘛。”

宁芳试想着宫里的宫女、公公们“一团肉”、“一团肉”地跟在女儿后面喊,再想想女儿生来就这么胖以后怕是会更胖,到时候走到哪里都是肉包子不说还被人叫作“一团肉”,不伤心死就怪了。意识到问题得严重性,她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玄烨一见她不像怀孕时那么坚持一定要叫女儿“一团肉”了,心里快活地直遛遛,将下巴趴在她的手臂上抖出自己的主意:“你看这样好不好,‘一团肉’总是你给她取的第一名字,父母赐、不可丢,我们就取其中一字,称她团团。《宋玉·九辨》里说,‘意专专之不可化兮,即团团也。’,说的不就是我对你的专不可化嘛。”

宁芳虽然听不太懂那句古语是什么意思,可有专有团、又被他说的如此暖昧便身心欢喜,笑眯眯便应了。

于是我们七公主到底没被人叫作“一团肉”,只是凡间流传的版本却与玄烨跟宁芳说道的不同,“团团”取自《白居易·悟眞寺诗》“悠悠白云过,决开露靑天。西北日落时,夕晖红团团。”说的是七公主出生那时五彩庆云乍现的吉利福气。

“要演这么一出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看着塔娜闯进来不知道我的心都快吓出来了吗?”次日阿图一早便来探视,抱着肉团团的团团也舍不得放手,声音里虽依旧含着指责到底怕惊着熟睡的七公主失了九成的力气。

玄烨过去将女儿“抢”回来,坐进独座的沙发,见小家伙眉头一皱忙惊得不敢动,等着宝贝完全舒展开眉头,才轻对已坐在长沙发上的淑慧长公主道:“昨天的事也算临时起意。虽然人是早就备下的。”说话时他的眼睛没有一时不专注在女儿的表情之上,就怕惊着或是吓着宝贝,“端敏公主虽然自幼与朕不合,也有些聪明,可说到底和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朕想着,她不过是天性使然看惹事、生事罢了。朕在宫里,她到底没那么大的胆子擅闯慈仁宫。与其防备着那些人,不如就着我这位皇姐的嘴说出去,这才特意下了这么个拌子,等着他们跳犟出来。只是可惜了,到底那个背后之人沉得住气。”

阿图却是不明白,明明被塔娜那么惊心动迫地闹了场,怎么反到不满意似的。

“若塔娜是那个幕后黑手,只怕昨天根本不能那般轻巧巧地简单翻过。我那皇姐,得了个便宜便打道回府,哪里是个干大事的人。”

玄烨的语气虽然轻咛如絮,阿图却没错过他眼里的一丝凛冽。不由也更为担心:“你说,这个人……真的是他?”

玄烨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满脸意足地盯着女儿圆嘟嘟的肉巴子脸。

果然,端敏公主没能忍而不发,第三天一早,宫里便传出皇上趁着皇太后不在宫中在慈仁宫金屋藏娇的事,还有鼻子、有眼的将那汉女是个如何的南国佳人绘了个传神。

病中的太皇太后知道了此事,当天便坐了安车亲往慈仁宫“训斥”了皇上和那女人。

很快,被妃嫔们称为“妖女”的王氏的身份便浮出了水面。王氏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司狱,因着生了个貌美如仙的女儿便使了银子在皇上南巡时走路子将女儿送到了御前,果然很令皇上喜爱,便直接登了床跟着圣驾回了宫。到底是没有身份的汉女,又不能经过选秀入宫,太后与皇上母子亲恩,不忍皇上与所爱偏离,便偷偷将那王氏留在了慈仁宫。皇上与那王氏“妖女”这才有了“苟且”之所,一来二往便“珠胎暗结”。

也不知是那王氏福薄还是太皇太后威严,老太太一场“训斥”后,王氏不几天便香消玉碎。

“妖女”一死,小格格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肉,出身那日又庆云(五彩云,祥瑞之气)不散,老太太瞧那小格格胖圆可爱,便有了爱怜之心,到真的心疼起小格格来,虽然没如二公主、六公主般养在身边,却常嘱了苏茉儿将小格格抱去慈宁宫一处便是半日,这些都是后话。这正是因为皇上和太皇太后喜欢,小格格虽没得个正经的洗三礼,百日宴却极尽热闹。不但如此,大清皇家的格格们都是长至四岁才续齿始称“公主”。可“妖女”所生的小格格在百日宴上便被皇上赐续成了七公主,边上高兴的老太太竟也没有一句反对。

沉迹许久的后宫重新波涛翻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霸王票!感谢订阅的童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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