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人也是大骇,孟回从来没有如此粗野过,就算是要罚人,也是淡淡地交代一句打多少板子,语气更不曾如此恶劣过。
孟回陡然间似是意识到了自己不理智的言行举止,忿忿地丢下那人,抬起步子便向着自己的房间迈去。
一袭素衣,走进了烟雨蒙蒙的深夜。
房间里,还来不及褪去一身湿衣,便有身着黑衣的冥衣卫悄然而至,那人拱手给孟回送来了一封信。
那人道:“少爷,这是宣殷澜亭王给您送过来的一封信,说是宋莲舟姑娘从西川给您捎来的。”
闻言,孟回沉如黑夜的眸子绽开细不可见的一抹亮色,他拿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吐出一抹灼热的呼吸,这才伸手接过冥衣卫手中的信件。
其实心里是知道的,她不可能给自己写些什么他想要的话,甚至还可能,是一些非常决绝的语句。
然而心里依旧浮动着一层欣喜,不可抑制的,慢慢浸润的。
打开信件:
“孟回,很抱歉不得不请你来西川一趟了,请你来这里喝茶叙旧似乎理由不够。”
孟回接着看下去,整个人却如坠冰窖,心重重下坠。
信上如是写:
“那么,以你亲兄弟的命为筹码请你驾临西川的絮儿烈客栈,可否?”
寥寥数笔,决绝狠戾。
轻描淡写中暗藏杀机——
她,在威胁他。
窗外,雨细细地下着,落在莲叶上,凝成泪珠,经风一吹,簌簌掉了下来。
第二天,天上浮云如雾,笼罩着下方的万千楼台,昱都城远处的一行车轴,拉起了淡淡烟尘。
快马加鞭。西川。
此值清晨,塞外的天空很广阔,蔚蓝无云极是高旷,视线所及,没有候鸟,只有远处一排胡杨树,在风中摇展着带点尘埃的碧色,树下的石子路,无端染指沧桑的况味。
连舟的眼也是这样的,看了风景,被风沙迷得有些沧桑,却终因为年轻,只是瞬间,又清明过来,抿了一口茶,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也望着她,额间红痣只是一点,却比眼眸,还要深邃。
连舟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变动:“你速度挺快。”
孟回淡笑了一声,眼不离她:“你用我亲兄弟的生命威胁我,我焉能不快?”
连舟视线笔直,好像在望着孟回,又似乎穿过孟回,望向了窗外的漫漫尘烟。
她未笑,眼里却好似有意味不明的笑意:“果然我不够了解你,没想到,你还这么看重亲情。”
分明是在说,先前还以为你,六亲不认。
孟回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望着她,一言不发。
连舟忽然就不想跟他再多言语,沉了沉脸,她道:“我已经给你兄弟下了毒,解药在我手中,我的要求是你派人马在西川境内找到沙漠莲,期限是十五天,过期不候。”
她双目凌厉,不复柔软。
孟回望着她,浅笑了一下:“威胁我,是为了帮钟离钰?为了钟离钰,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连舟挑了挑眉:“关你什么事。”
孟回忽然站起身来,语气不见得有多大怒气,然双目如寒星:“宋莲舟,你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连舟冷笑:“我不过是想帮助我所爱的人,我自己能力不够,势必得利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达到目的,有何不可?”
看着孟回暗淡下来的眼神,连舟依旧波澜不惊地道:“以你手下冥衣卫和涵卫的能力,在十五天之内找到沙漠莲不是难事,总之就看你一句话了,如果你接受条件,我便把你的兄弟原原本本还给你,否则,我是真的能狠下心来的,”她扬了扬眉,“你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她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株玫瑰,艳丽明粲,偏带着妖冶致命的刺。
孟回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空。他又坐下来,对着连舟道:“你这招棋明显下错了,求助我,倒不如求助顾霁初,他在西川游历如此之久,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新奇宝物已然非常熟悉。”
“谁求助你了?”连舟似乎有些不悦,“我用得着求助你吗?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是在威胁你。”
看着连舟嗔恼的样子,孟回反倒笑了:“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吗?”
孟回摇摇头:“就算我想救我的兄弟,我也不可能答应你在十五天之内找到沙漠莲,”他语气很淡,“因为,冥衣卫和涵卫虽然都是我的人,但更是我父亲的人,他不会允许我帮你,你明白吗?”
连舟纠正:“说了你不是帮我。”她复撑起下颌,笑得明眸弯弯,“你这个理由编得太假了,就算你父亲看不惯我,他会忍心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惨死我手?”
孟回抬目,眼睛深沉:“不过一个常年流落在外,都不随孟姓的儿子,你觉得我父亲会牵肠挂肚吗?一个不光彩的被父亲扫地出门的儿子,我父亲想让他死都还来不及,还会想方设法营救?嗯?”
他淡淡反问。
连舟皱眉:“不可能,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身陷险境。”
孟回笑了:“你看我是正常人吗?你不是说过我无情无义吗?”他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一闪而逝的异样情绪,复抬起眼皮,“我父亲比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舟微愣,孟回把玩着杯盖,瓷杯碰撞,房里传来叮铃的清脆响声,在这样有些压抑的氛围中,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
“既然你知道孟府的冥衣卫和涵卫本领强大,那么以此推断,顾霁初的行踪也逃不出孟府的掌控,而我父亲,却并没有把他接回来的举动,甚至都没有派人保护他,”他语气淡如雾,“是以,你如何觉得,我父亲会为他抽派人马,又如何觉得,我会为了他,听受你的威胁?”
他的语气很淡,甚至有些柔和,然而言辞间,却是不曾退让的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