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最信任的人下了套出卖了,琀璋很是伤情,觉得自己没用又失败,但毕竟她是琀璋,悲恸过后就飞速恢复了灵通的思路。客观地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觉得事到如今,既然已无退路,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于是乎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知道她可是人称半仙的存在,即便被逼无奈,也要在任何时候赢得漂亮。想通之后便狠狠下定了决心要干脆来发大的,与其畏畏缩缩,倒还不如孤注一掷求得一举成名,就算谢安是狭隘地抱着看媳妇的心态来看待自己,也相信以谢丞相的风度应当举贤不避亲。
当下就开始做起万全的准备,毕竟她只有这样一次来之不易的难得机会,所以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心埋头准备,三日时光飞快如流水过,中秋佳节乘秋风来到,是日,谢府偌大的后花园早早起地就摆开了十几桌宴席,府门自辰时起打开就没有合上过,迎客问候声不断,热闹喧嚣的景象从早上起就未曾断绝。
琀璋窝在西厢房里已整整三日,一步都没有出来过,只偶尔谢琰担心她身上会长出蘑菇来而前来慰问过几次,却都被她以自己有要事在身而礼貌地赶了出去,一直窝到了今天最后的时刻,她也不舍得浪费时间,刚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自己的完美计划又复习了一遍,这才开始梳妆打扮,胸有成竹地等待着验收的一刻。
精心的梳妆又得耗去几个时辰,琀璋一遍遍催促柳絮快一些快一些,终于被她嫌弃道:“姑娘,你自己要梳飞仙髻,本就是最最繁复的,又嫌我慢,要是只求速度没梳好,岂不又要怪我不用心?”
琀璋对着镜子目瞪口呆地翻了个白眼,差点忘了,小丫鬟的这张嘴自己已是见识过的,怎么还敢与她相斗?只得灰溜溜败下阵来,耐耐心心地等她一篦一篦慢慢儿地梳。
但琀璋虽已认输学乖,柳絮却还依旧不依不饶的,继续说:“姑娘这样急性,要是你早日嫁与了二公子,成了命妇,改梳蔽髻,既方便,缓鬓倾髻,又别有一番雍容的韵致。”
“你又……啊痛!”
胡说二字未讲出口,琀璋一时恼羞,竟忘了自己的头发还被牢牢的掌控在柳絮手中,一扭头,头皮就重重地被扯了一扯,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喊疼,失了好不容易因换了衣服改了发型而在镜中刚现出一点的纤姿绰约。
虽然气恼,更害怕毁了好不容易有点眉目的发型,要是再重新梳过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小命,只能憋着气继续做着,柳絮啊柳絮,竟敢这样口出狂言,总有一天自己要她好看!
只可惜柳絮这小丫头与琀璋相处了那么久,早就已经对她的虚张声势,表面厉害跋扈,实则就是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的本性看得一清二楚,见她恼了,反而更觉得好笑,又深知她的头发作为把柄还被握在自己手里,绝不敢轻举妄动,即便过会儿新帐旧账一起算,此刻就更该让自己把话全部说完,一面慢慢将刚才弄乱的头发理好,一面故意继续逗她:“难道我说错了吗?姑娘今日如此性急,不就是为了想在我们老爷,您的未来公公面前留个好印象?”
琀璋在镜中将一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虽不敢再乱动,却望着一脸坏笑的柳絮咬牙切齿,恨不得双目喷火,把她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好丫头,看她待会儿不撕烂她的嘴,自己就不叫琀璋!
然而最终琀璋还是没有履行自己的誓言,也没有就此守承诺改名,只因这飞仙髻梳起来实在是太过麻烦,她梳至一半时早就已经后悔,但还是为了能够名动天下而坚持下去,最终完成之时几乎就要睡着。后来被柳絮叫醒,揉了揉眼睛,自己都被自己惊艳,这这……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行云流水,翩袅若仙。
真没想到柳絮不仅有一副好口才,还有一番更为炉火纯青的好手艺!
自然,这也离不开自己天生丽质的七分原因。
惊艳之下,琀璋只顾对镜自赏,早就忘了自己还曾发过一个要撕烂小丫头的嘴的誓言,又望见窗外天色已不早,连忙回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好手艺的柳絮对自己的作品永远都不够满意,还在进行最后正位与修饰,头也没抬地回答:“刚过申时,已是酉时了,花园里席才刚开,姑娘莫急,这里有个地方没梳好,我得再……”
“什么!”琀璋跳了起来,又意识到这样太危险,连忙扶了扶自己的头发,手忙脚乱地着急道,“那我们快去,我的东西呢?!”
柳絮见了琀璋所要准备的行头,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那么急,又是匆匆忙忙地准备了一番,两人才带着一大堆东西出门,途径院里时发现谢琰早就已赴宴去了,更是着急,可院里几个小奴才见了她,还脚底生风地跑过来拦下她告诉道:“二公子去时曾想过来叫姑娘一起走,见姑娘还在梳妆,才没有打扰,临走让我们见了姑娘传句话,并不是他忘了姑娘。”
琀璋哪里来得及听完小奴才的话,更是压根儿没有在意过谢琰是否忘了自己,一门心思往后花园里去,虽小奴才还在低头禀报,早就顾不上,走得一溜烟飞快了。
到了后花园,果然见到酒席已开,第一轮酒也已让过,她一个迟到之人怎敢大模大样地来,只能默默无声地想找个座位先坐下,要不然就如此站着也太过扎眼。好在细心的谢琰早就吩咐过人,一见到她就将她领到一张桌上,正是事先为她留好的位置。琀璋道了谢,跟着领路的人走,心下正懊恼得要死,都怪梳这该死的飞仙髻误了时间,害得自己没有在谢安面前留下一个完美而深刻的第一印象。
但又或许是心有所念必有所响,懊恼之间,琀璋已被领到了一张桌前,愣了足足有三秒,她才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你们二公子给我留的位置?”
领路的下人恭恭敬敬低头:“正是。姑娘若没什么需要,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她缓缓退远,琀璋甩了甩头方才回神,这个位置……
会不会太张扬了一点?
正处于谢安右手之下,虽离主位相隔有些距离,且并不在席位当中,但所有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就好像一个专门为自己设下的特殊席位,最为让她不能接受的,便是这个位子竟然就摆在谢琰身后,似乎一主一副,故意引人遐想。
看来果然牢骚还是不能乱发,自己刚刚才埋怨了没能给谢安留下印象,这下报应就来了,如此一来不仅给谢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琀璋偷偷往高位上望了一望,而且是极其深刻,相当深刻啊。
除了谢安,还有在座所有谢氏中人,这回都被琀璋的来到吸引了目光,几个不知道的还纷纷猜测这是不是谢琰新过门的妻子,谢琰真是不当他们是兄弟,竟然连娶妻都不通知族中子弟云云。
琀璋很想自毁双耳,尤其是接下去某人的一番话,更加让她坚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坐在上首席位上的谢玄是个十足的好事者,又曾经领教过琀璋的能言善辩,此番见众人这般好奇,哪里还能藏得住话,也顾不上她是谢琰的人,头一个站了起来为大家排解疑难。
“大家不要猜度了,这位姑娘不是琰弟的媳妇,休要再怪琰弟不请大家喝喜酒了。不过……”谢玄故作玄虚地顿了一顿,“这喜酒嘛,相信大家还是很快就能吃上的。是不是琰弟?”
谢玄看了谢琰一眼,谢琰一笑,不理他,只能又好死不死地再望了谢琰身后的琀璋一眼:
“是不是,琀璋姑娘?别以为藏在青绫幕幢后就能躲过一劫,在场的都是你未来的兄弟,难道能永远都不见吗?”
全场一片笑声,琀璋此次的确是准备了青绫幕幢,却不是因为知道谢玄敢这样开涮自己,而是因为谢安,只因在场皆是男子居多,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抛头露面的终归不好,要是如当日只有兄弟子侄们也就罢了,大家都能随意些,只不过还有谢安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虽然早就听说谢丞相不拘小节,可是琀璋也不敢就此开玩笑,万一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得不偿失,礼多人不怪,还是隔着帷幕保险些。但是现在遇了谢玄这位嘴上永远没有个把门的存在,她开始庆幸自己还留了这样一手,否则以自己现在脸上的气恼程度,她不敢保证不在众人面前丢脸。
青绫摇曳,笑声渐悄,谢朗作为小辈间的代表,见玩笑已过,最终还是以身作则站了起来,向谢安拱手介绍:“叔父,这就是琀璋姑娘,是琰弟在建康时念念不忘总是说起的人。”
琀璋恍惚间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细心一想,岂不正是自己曾经在心中早就猜想过的,简直一模一样……
中秋佳节,谢氏齐聚,谢琰将自己领到他父亲谢安面前介绍,然后一群之前已见过自己的谢氏兄弟,如谢玄谢朗之辈,就一面笑一面帮着介绍,而自己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