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马车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前一个时轻时重,快而无序,后一个则慢条斯理,稳而从容。
老妇不敢回头,她交握于身前的双手攥紧到无力,强自镇定的笑道:“阁下是哪一位?不如坐下来聊聊?”
“呵呵呵…”小而密,逼仄至极的笑声从老妇身后那人的喉咙间挤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种诡异的拐音,让人分不明他的真实情绪,唯一知道的,这声音是属于年轻男子的。
老妇心思一动,想到年轻男子就自然想到应在火海中的邹镖师,现下马车外寂静无声,她也实在摸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这人能这样悄无声息的伏于马车之中,他是何时来的,是在她进来之前,还是进来之后,若是进来之前还好说,若是进来之后…她背脊之上冒起一层寒毛,着实拿捏不准此人意欲在何,但她隐约的觉得这个男子不是那邹镖师。
密道之中,虽那邹镖师只吐了几个字,但音节发生她还有些印象,不是这样的。
男子笑得好似有些断气,他似乎在欣赏老妇强自镇定的神态,说道:“别猜了,你不会知道我是谁的,也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
老妇牵起嘴角也笑道:“哦?阁下不说,又是凭何断定的?”
老妇身后传来些微衣料摩擦之音,好似那男子变了个姿势,那男子没接着老妇的话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张家别苑还真是人心不齐,什么想法都有呢!”
老妇微不可觉的挑了下眉梢,“如何说?”
“呵呵呵…”那男子又笑了,他的声音又离得近了,“四奶奶,你说这张家别苑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啊?”
老妇神色略微平顺,他觉出来人应该是张家之人,虽不知是哪一个,但只要是张家的,就还不敢动她,“哦?你且先说说?”
“唉呀!”男子忽而略有感慨的叹了一声,马车的车帘被掀起,有月光和火光映了进来,只是不管那月光还是那火光都太过遥远,而只有很淡的一片朦胧之辉,那男子的视线似乎是飘在那光辉之上,而并未看向远处的那片火海,说道:“月儿真明!”
老妇着实摸不透这男子到底意欲何为,她很想直接转身去看,可又畏惧于对方,怕这先行一招反被制,远不如现在的相安无事。
她将目光从映在车厢内的光辉之上挪移到马车之外,看向远处的火海,没有声音,火的声音,人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猛然醒觉,回身看去,空无一人,那一处仅容一人的小空间里,只有一片暗淡的黑。
惊疑之色从眼底划过,她一瞬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又一瞬以为自己是遇见了鬼,可当她再触及那面掀起的车帘,‘看来自己是遇上高手了,那人只身在马车之外,我竟丝毫没有察觉,还道是在身后。’她如此想完,眉头皱的起在眉间成一川字,她的眸子投向车外,这人意欲不明,那片火海之景也该去看看,怎会半个人声也没。
她起身走出马车车厢,身子立在车板之上远眺,距离不算太远,她已能看得分明,人都立在原地,看来是她多心,只是无人说话罢了。
她提裙下车,大声问道:“情况如何了?”年过六十的老妇中气仍然十足,这一嗓子过去,连火海那一端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可是,没人应她,连回身看向她的人都没有。
怒自心头起,那个诡异的男人,不明的意图,寂静的火海,无声的下从。
她走至近前,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怒道,“老身说话,你们是都没听见吗?”
还无应声,也无反应,几乎是在她的目光接触到那人面容的同一时间便意识到不好,立即飞身而回,贴着她原先所站之处,一道寒芒乍现而隐。
她惊骇着望向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提剑男子,白衣虽染污却更显其洁,男子冷眉傲目睨着老妇,不屑的笑挂在嘴角,压抑着隐忍的怒火,“又再见了,老人家。”
老妇沉定下心绪,笑道:“阁下果然好身手,如此的能耐却在大远镖局只做镖师,实在委屈,不如老身为引荐,给阁下一条光明大道如何?”
“哦?是吗?”
老妇才要开口,当即想起密道之内这个男子说的话,他于这些都不在意,那他在意的又是什么?“你想要什么,老身或可出一份力。”
“要什么啊!”男子眉势舒展,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剑,那剑这一晚饮了好多血,这会儿正亮得璀璨,盖过了天上的月芒,地上的火芒,唯有这剑芒,独一无二,当世无匹。
他未答,而是身影一下消失在原地,剑势横扫,他只几个闪身便欺近到老妇身前,一连刺出数十下,剑剑直奔重穴要害,不差分毫。
老妇本就凝神,这一次的应对比之上一次就还好有余裕,她足下踏地,旋身而走,一双掌立起,款款盈盈,荡气回肠,她的掌势走一个大开大合,似如天之无际,有如地之无垠,如山岳不动,如顽石不摇,以单脚为根,开枝散叶。
提剑而走的邹镖师就如扫过这棵大树的风,疾行而过,带起树叶沙沙而响,但一时只见却也只能穿行而走,却动不得半分根基。
闪身而出,邹镖师提剑昂立,眯着一条线的眸子中有什么在熠熠发光,他对这老妇的掌法很有兴趣,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又想深入其中,探其奥妙。
“有趣!”他低笑着,而后,第一次,这一次出门后的第一次,他有了认真打一场的想法,甩一式剑舞,若九天寒凛不期而遇,而后,他伏低了身子,剑向斜后划去,沉压下的目光中有了专注的目光,盯在老妇的身上,“大远镖局,邹镖师,请赐教。”
老妇心神大震,她甚至不敢回视那男子的眼睛,太专注了,这专注的利芒过于纯粹,而袒露出每个人于武学一途上的杂念私心。
可她也不能避,避就是死,她知道,只要她的目光有一瞬闪避,那蓄势待发的利刃一定会刺穿自己的胸膛,让自己再无再战之力,也无生命之机。
她将掌势全部打开,左脚探前,右脚为根,双臂大展于身侧,有若环抱一巨大树身一般,她侧首看向邹镖师,道:“天绝门,扈有芳,请赐教。”
天绝门,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