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街角,走小巷,‘隆隆隆’的车轮声中,马车跟在童子之后逐渐远离了尘嚣,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径,经由一扇侧门,慢慢驶入一家独院之中。
童子未停,马车就也不停。
边走边看,这院落不大,但景色别致。
院内植被丰富而茂盛,虽因临冬而不见繁花,但因植被品种的选择和搭配,使得色彩层次分明,远近高低各不同,正可谓是‘无花亦有色,色色皆为花’。
还在欣赏院中景致的牛镖师见领路的童子已经停下,便也勒停了马车。
立于马车一旁,举目而望,一座三层小楼就在眼前,一层大堂的门窗都敞开着,从内里传出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且有古香渐似缭绕,带出古朴闲宁的味道。
童子欠身对牛镖师说道:“我家八夫人就在二层静候,二位镖师,请随我来。”
牛镖师看一眼马车,对童子说道:“就先我一个随你上去吧,邹镖师现有不变。”
见童子细眉皱起,牛镖师想了下说道:“不是不尊重你家八夫人,只是确有不变之处,还望见谅。要不你先报于你家八夫人,看下是否还要见我们。”
童子显然教养极好,虽已有不满情绪,但依旧举止得体,微一欠身,便先行上楼请示。
冉莹看着牛镖师,“你一个上去?那我呢?”
“那童子张口闭口都是二位镖师,本也没算你,我怎么带你上去。”
冉莹看着牛镖师的表情,有点生气的道:“哼!那么大个个子,也就是个臭男人,对一个童子都和颜悦色,偏就对我凶巴巴,你们怎的都不对我好点。”
牛镖师叹口气,“你一路跟着,吃的是热食,睡的是软地,我也没真的凶你,你误被剑意扯进场中,还是我救的,我说你不念好,也不能说我不好啊!”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牛镖师再不跟冉莹多说,转首看去,正是童子去而复返。
她就站在门内,对牛镖师欠身请礼,“我家八夫人有请牛镖师登楼。”
冉莹看着牛镖师消失在门里,眼睛瞟了眼二层,“哼!不去就不去,还当是什么好事姑奶奶愿意凑呢!张家的都没好东西,女人也一样!”说罢,靠坐在车板之上,摆出一副闲看风景的姿态,只一双眼止不住的瞟向二层紧闭的窗户。
随着台级的向上,丝竹之音与古香之气都渐清晰,牛镖师听了听,嗅了嗅,眉头不觉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
香中混有软骨绵筋的“蜜涎烟”,且分量不轻,还有这乐曲,似也有些说道。
从外看很正常高度的三层楼,实际上来,一楼到二楼的距离要较寻常高出一些。
牛镖师似无意的看着楼内之景,而后摇摇头。
他小时候跟着两个总不明说的师傅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盖房子,因为那时候那两个人偶尔还是会在城镇或者村集上打,损坏的东西如果都用银子赔他们哪里拿的出,于是只能自己动手,久而久之这搭楼的诸多说道他便一清二楚。
这时候一打眼他就知道,这二层之所以显出较高,乃是因为建筑时各由上下两层匀出一部分空间做成了一个夹层。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出戏看起来会唱的不错了。
终于到得二层,绕过三道屏风,只见一道珠帘将房间分隔成了两个区域。
珠帘之后的人见牛镖师走近,便慢慢起身,语声之柔之轻乃是牛镖师生平第一次听见,就如同有人用羽毛在脚心处轻轻刮了一下一样,微不足道,留感鲜明。
“还请牛镖师见谅,妾身不便,只能以此种方式现身。请坐。”
牛镖师抱拳回礼,而后坐在唯一的一个蒲团之上。
房中无桌椅,牛镖师看一眼所坐之处,若是中了“蜜涎烟”又被乐曲扰了心神,再突由身下爆出杀机,却是防不胜防而难逃一死。
抬头看向珠帘之后,只能觑见一线轮廓,知道是位锦衣华服的女子而已。
他心中绕了一个圈,若想万无一失,当该还有后手才对。
珠帘之后的女子也在打量牛镖师,这是她所见的第一位大远镖局的镖师,好奇是难免的,“据闻,此次贵镖局所派为两位镖师,刚童子来报,另一位邹姓镖师身有不便不能登楼,不知可是身体抱恙?若是,妾身这有随行的医者,医术亦还不错,可让他来为邹镖师瞧瞧。”
牛镖师一抱拳,“先谢过八夫人了,只是邹镖师他却有不便,但不是抱恙,个中缘由还请见谅,不便明说。”
“是妾身唐突,多问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牛镖师微一侧首,便见又是两名童子装扮的女婢,每人手上一方托盘,前一位上端的是茶水,后一位上端的是糕点。
茶器精致,茶香袅袅,糕点色泽喜人,样式也是小巧。
说实话,这两样摆在牛镖师身前,实在显得突兀。
若是邹镖师在这,倒会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此茶名为甘露,乃是妾身闲暇时所制,有些粗糙简薄,还望见谅。”
“呵,能得八夫人亲手所制之茶款待,是我铁牛的荣幸,那就不客气了。”
牛镖师的连根手指,是可以拎起店小二,牵住‘偷四方’郑营的,这会却要小心的捻起茶杯来,怪异另类的稍显滑稽。
牛镖师平日里也喜饮茶,只是依他的性子,定是大杯大碗大缸子,在他看来,茶无好坏,唯看品茶的心情。
他先是嗅闻茶香,清淡飘渺,若有似无,却有回芳在胸腹之间,再观茶汤,清透见底,杯底铸有一青色小鱼,活灵活现,更衬得茶汤清润带灵光,品一口于唇齿间,不够圆润,有些涩口,略苦,但却让人难升‘不好喝’这个想法。
“有趣的茶。”
“牛镖师也懂茶?”
“呵,总有懂茶的家伙在身边絮絮叨叨,不懂也要懂三分,让八夫人见笑了。”
珠帘之后的八夫人掩唇轻笑,而后在她的示意下,丝竹之音再起,她又道:“路途诸多辛苦,且就先这样放松一二,如牛镖师不介意,便与妾身闲聊片刻可好。”说罢,又不待牛镖师回答,而直接说道:“这糕点乃是天都滋香老店的老师傅亲手做的,牛镖师也请品上一品吧。”
“那就不客气了。”牛镖师捻起一块糕点来,一边欣赏一边感叹,‘蜜涎烟’的古香,《月桥难回》的迷离音,‘燕貂’的茶,还有面前这一块加了‘万酥红’的糕点,以及这夹层中所付的杀手,啧啧,还真是不入则以,入则插翅难飞啊!
不过嘛,他摇摇头,可惜了可惜,大远镖局唯有两人百毒不侵,偏巧都在这里。
“牛镖师为何摇头?”
“我只是道可惜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