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剑侣的剑法,源自‘桃花客’邱然的一本手札,结合慕容世家的‘无歌诀’,二人自创‘鸳鸯剑心诀’,以‘大爱无疆’起手,以‘大道无情’威力最巨,且他们的剑法皆以‘先发制人’为根基,以‘借力打力’为根骨,一经施展,黑白双剑便似无常阴司前来索命。
今日,今夜,今地,二人却立在原地,不敢擅动分毫。
只因一双眸,一双女子的眸。这双眸里,本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后又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现又是什么呢?
他们在那双眸里看到三百二十七张脸,那些以为转瞬即逝的人的脸,那些脸他们有好些都以为没看过,可又实实在在的都看过,慕容小芽还记得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自己走近他时他还睡得香甜,梦里还带着甜甜的笑。
这是心魔!——二人都知,人死不复生,只是自己心魔作祟。可这心魔啊,如果真的那么好去除,又何必来寻这‘大日轮回盘’!
方镖师的眸突然在二人脑中划过,了无生趣,万念俱灰。
只一瞬,有些人的死就在一瞬!
‘血蝇翅’的剑身之上,顺着纹路,血红色的光带缓缓流淌,循环不止。
小慧转身,‘血蝇翅’已自手中消失,她慢施一礼,道:“多谢成全。”
方镖师点点头,道:“好。”由始至终,他只站在原地,四平八稳。
小慧起身,如来时那般走回原位,坐下,琵琶半遮面,一曲《引魂谣》铿锵、幽怨。
而随着声声切切的琵琶语,鸳鸯剑侣二人的身体碎裂一地,如同一盘散沙。血腥气浓的让人睁不开眼,几欲作呕。可这血腥气啊,还不及二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不及分毫啊!
店内店外,唯一不变神色的,只有方镖师。他的眸,仍旧那般波澜不惊,似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亦或毫不在意。
他淡淡的道:“下一位。”
四人之中的老者与一老两少中的老者眼神交汇,一点寒芒自二人眼中迸出,炸在夜色中,亦凛冽刺骨。
七条人影,七个方向,有刀、有剑,有掌、有拳,互相知根知底的两方人因一个共同的目的暂时结盟,今夜至此,他们不战也得战,没有退路。
无衣袖束缚,方镖师的左臂施展更为灵活自如,‘点、刺、扫、切、劈、砍、撩、挡’,只‘大罗天指’第一式便可应付自如,但要想取胜,却还要第二式里的‘鱼欢’、‘鹤吻’相帮。
再说这临时结盟的两方人马:
一方是大义盟三英雄麾下的宽山郭家堡郭氏:郭守义、曲祥梅、郭尊礼、蔡婷、以及死去的郭晓婉。宽山郭家堡是第一批臣服大义盟的武林大家,被江湖人所不耻。此五人虽说名字像极一家人,实际却是郭氏外戚拼凑而成,郭氏本家早在十年前的武林浩劫中被消灭,也因此,郭晓婉逞强好胜去拔镖旗,他们只是惊恐却未出手阻挠或是相救,甚郭晓婉中毒死亡之后亦无悲伤之情。他们五人的功力本就不高,勉强才算达到一流高手的最低标准,三英雄之所以派他们前来也主要是探方镖师的底子罢了。
另一方乃是四神帮青龙堂古印天的手下,七尺长老魏如意和他的徒弟秦甲、孙乙。他们此行目的本是只为查探,尾随旁观即可,怪只怪他们师徒不该升那贪功的心,既已露面,便难以脱身。可这四神帮一向喜欢见缝插针,坐收渔翁利,心思兜兜转转的都在想如何能妥善撤退上。这般分心,方镖师怎会不察,魏如意和他的徒弟免不了就比那大义盟的郭氏多被指风关照。
‘鱼欢’先行,‘鹤吻’随后,七人败势已定,余力只够咬牙支撑,最多不出一刻钟,非死即伤,七人心下皆都焦急不安起来。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寿佛!”
三声称诵自一僧、一道、一尼口中唱出,其气息绵远悠长,与天地浑然一体,震得在场诸人心头狂跳。就连波澜不惊的方镖师亦眸光微动,收招、撤身,飞退数步。
郭守义四人与魏如意三人皆都长舒一口气,刚才压力颇大,曲祥梅、郭尊礼和孙乙皆已受伤。两方人各立一处,目光一时不安的扫向方镖师,一时又望向发声的僧、道、尼。
红衣人兴致高昂,微现的侧脸上满是笑意。
一老僧,着灰色僧衣,虽老旧,然洗练的干净整洁,身形偏胖,面上有严肃的敬畏之感。
一老道,须发皆白,着蓝色道袍,身形瘦削高挑,盎然的身躯之上,有一双洞若秋水的烈眸。
一老尼,着木兰色僧衣,神态祥和,一串佛珠捻于双手间,步伐轻盈。
三人漫步至街道中央,老尼望向郭守义、魏如意等人,和蔼一笑,道:“你们且去吧,好自为之。”
郭守义、魏如意等人一抱拳,立马飞身远走,竟连同行而来却身亡于此的郭晓婉的尸身都无暇顾及,不免让人觉得一丝寒心。
那老尼望着几个人远走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好似看见顽皮的孩童终于听话回家一般,她又转头,透过窗子去看那个始终背对而坐的红衣人,道:“你也且去吧。”
红衣人仍未回身,只一边摇头一边又饮了一杯酒。
老尼又是那般无奈的笑笑,似是看见顽皮的孩子仍旧贪玩不肯回家一般。
老僧又高诵一声佛号,看着方镖师问道:“阁下可识得我三人?”
方镖师的眸光又恢复一片波澜不惊,他沉静的看着面前的三位老者,有些往事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答道:“五十年前,大漠北孟家堡,有兄妹三人,皆天资聪颖、天分极高,分拜天道、禅宗成为俗家弟子,学艺仅五年便威震天下,江湖人称‘孟氏三杰’,在此兄妹三人的带领下,孟家堡成为名震江湖的武林大家。”
“不错!我们便是孟有良,孟有德,孟有善。我兄妹三人不问世事许久,今日来找你,可知为何?”
“七子神剑。”
“我孟家堡即是武林大家,并非任人欺负,但也不是蛮不讲理。近些时日多听闻阁下所为,加之今日所见,老僧有一事不明。”孟有良抬起眼眸看着方镖师,厉声问道:“阁下并非噬血好杀之人,那日已毁七剑而胜,又为何还要致人死地?”
“不曾。”
孟有德一甩衣袖,怒道:“不曾?哼!那七个娃娃不过是想给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备份寿礼,却被你毁剑夺命,你竟还大言不惭说‘不曾’,小子,我看你是欺人太甚,真当孟家堡怕了大远镖局不成?”睚眦欲裂,想这七子神剑乃是孟家堡近五十年的心血结晶,却一朝而亡,骨肉亲情,痛彻心扉,更何况,他们哪还有再一个五十年!
方镖师四平八稳的道:“人在,镖在。”
孟有良沉下脸,孟有德怪声道:“那劳什子的东西,我们三个老家伙才不在意,今日要的是你的命,可怜我那乖巧懂事的娃娃,今日定叫你血债血偿,方解我心头之恨!”孟有善无奈笑笑,好似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孩童。
呼呼风声平地而起,孟氏三杰的衣袍于风中卷扬而起,天上的月亮,渐被云层遮挡,这云层极大,极厚,压得那月光似再无出头之日。
方镖师知道,此乃今日最为凶险,亦是连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他望向孟氏三杰的目光,波澜不惊,惨无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