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错了(1 / 1)

徐来的顾虑不无道理。

太子坏了主子的事,按主子的性情,纵然一时慈悲留她不死,也断然不会如此贴心照料。

日日退朝后,主子便径直跑去东宫,亲自照拂太子起居饮食,就连太子的药,他也不放心交给宫中御医,竟要他徐来亲力亲为的煎药!

他并非自负自己如此身手,却沦为替一个女人煎药。既是主子吩咐的,他便没有推辞的理由。他只是,怕主子……

徐来望向周济在暗夜里越显白皙的脸,以及灿若星辰的眸。

是呵,这样的男子,仿佛一切都美好的浑然天成,却埋藏至深久远的痛楚。

他的人生仿佛只有两个梦想:一个关于这天下,另一个……

主子的沉重与凉薄,他一路陪在身边看得真切!

从十岁开始,主子的沉痛便同江山一起,镌刻进骨血。从前的腥风血雨自是不必多说;单单是这三年来,千里奔赴,潜入他国,刀间舔血,当中凶险,自是千难万难。

主子他是用命在博:若胜,天下归一,他主苍生;若败,他以他血荐轩辕,又有何妨?

而现在,他似乎还想更贪心些。

他唯一缺憾的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了吧?

可是,如今的光景……

“主子自是明了,放任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却醉心于这等风月情事,究竟妥是不妥?”徐来微微蹙起的眉头竭力隐忍着。

周济正在泼墨挥毫,描摹书法,他蘸了一点墨水,手一提,一顿。颜筋柳骨、蚕头燕尾、力透纸背。

这些年,他先临柳公权,笔锋硬气,像有利剑;又临欧阳修,如此苗条,间架结构,疏朗骏逸,倒不真实,再临颜真卿,力透纸骨的飒飒风骨,背后有凛冽凉风、金戈铁马;又临褚遂良,朴素之间自由妖娆……

这中间的千山万水,便是人生的来来去去吧!

最后,他最钟情于楷书。看似法度严密,实则有张有驰。

像他这般的嫩绿少年,多半会喜欢行草二书。那多辽阔多跌宕!

而楷书,容不得半点虚幻,每一笔都要交待清楚。九宫格是有形的尺度,内心则是无形的尺度。山川俱美,凌厉之势收了,一撇一捺全是日常了。

他的楷书更似一端丽的中年男子——不动神色,不苟言笑,一袭长衫,一个人,吹笙、饮茶、听落花,外圆内方,连爱情都是多余的。

字同其人。不管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骨子里的那个自己还是不经意间自笔尖流淌了出来。

然而今天,他选择了小篆。徐来一瞥,是主子即兴书写的一首小诗——

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

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

剑决天外云,剑冲日中斗,

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

潜将辟魑魅,勿但惊妾妇。

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诗末题了一行小字:癸巳年春月,连城于金陵。

不肆张扬,过目却让人念念不忘。紧要之处,动容涕下。

笔落诗成,凛然搁笔。

眼角瞄过一旁的徐来:“徐来以为,这阙小诗如何?“

徐来接过宣纸,仔细鉴赏。阅完心下了然:“主子是在示意属下,您并未忘却肩上使命?“

“你是否觉得,这些天来,我到东宫去得勤了些?“

徐来不语,眉宇之间的却是疑云重重。

周济摇头浅笑:“太子之前的遭遇,想必你最清楚。”

徐来如实作答:“她……前些日子经历种种,先遭鸩毒,又那般溺水,几乎殒命,后又感染伤寒。”

周济点头:“当日我给她把脉,那种症兆之下,若是稍有差池,危及性命也是不无可能的。宫中虽有御医,却并不了解这当中的细枝末节。那太子连日以来性情突变,我们安插在她宫中的细作表明,她的确是损了心智,溺水那一段,全然不记得了。”

徐来似有所悟:“所以,她定然不会向御医提及她曾经溺水呛肺的事,也不会提及曾被鸩毒的事。而主子,对此种种,虽心如明镜,但又无从开口告知。”

周济淡然道:“御医那点儿本事,即便知晓实情,也不一定能把人给治好,更何况,如此头痛医脚,不得要领的治疗,甚于庸医杀人!至于劳烦你煎药……不过是不愿药方外泄,多生事端罢了。”

徐来回味前情,心生不悦:“说来说去,主子还不是对太子牵绊良多?”对于周济诸多言辞,徐来似乎并不买账。

周济倒也不恼,反问:“你可知晓我为何任由太子大肆调兵,自卫反击?“

徐来回想起前些日子,主子对于此事曾有交代,便不假思索回答:“鹬蚌相争,我们得渔翁之利。“

“既然如此,交战双方,若是有一方太过脆弱,那我们岂非不能如愿了?”周济追问。

见徐来依旧不明所以,周济进一步解释:“既然这位太子有心救国于危难,那么,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用她南凐的残余兵力,将北冽此番南下的骑兵消耗殆尽。而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而,太子如今性命堪虞,我同她虽素来便不亲厚,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她自生自灭。

想必你也了解南凐国的朝廷,她若一倒,便无人会主战,到时候必定会纷纷收拾包袱,跟着镇南王一并南迁,让出半壁江山。

到时候,北冽吞下半个南凐,再加上此战并未遇到阻挡,并未耗损元气,他日称霸,指日可待。而南凐这边,尚留着可以自卫反击的兵力,退居南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可绵延数代。

这样的局势,于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徐来恍然大悟,脸上泛出了然:“所以,太子她,得好好活着。“

徐来对于主子的尊崇的神韵,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没有变。如同白驹过隙、苍狗海鸥的那些年。

那段岁月里的彻骨的恨,以及凛然的野心,容不得他再心生贪念,顾念其他。

而那缱绻不明的情愫——也只是其他。

徐来手中的宣纸忽而被周济抽出,那首小诗便骤然从眼前消失。

消失之前,徐来的眸光灼灼定在主子的名字——“连城”二字之上。

再回过神来,只见周济已然将那张宣纸焚烧。只消片刻,一封书作便燃成了灰烬。徐来甚为惋惜。

“徐来,你错了,这阙小诗并非在示意你,我并未忘却肩上使命……”周济负手而立,淡然远目,“我刻骨铭心并未忘却的……是我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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