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又陷入一片肃穆,群臣瞥着眼,眼风拐了好几道弯作掩饰,都朝着国师那边飞。
直到此刻,翘楚才算当真看清她所置身的这个朝堂:强国环伺下的弱国,政事糜烂,忠臣稀缺。摆在眼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撇开那些逃跑投降派不说,军事上的压力就实在吃不消,先前皇帝亲征的失利几乎把所有的老本都赔干净了,金陵城里连几匹像样的好马也找不着。士兵数量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残兵和退休人员。
这倒也罢了,关键在于士气不振,一流部队被抽调出去作战,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侥幸逃回来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自然会把敌人描述得极为厉害。
城内的二流部队听到这些前辈们的议论,自然心里害怕,在他们的眼中,北冽国的骑兵简直就是外星怪物,一人长了好几个脑袋,怎么也打不死。
纵然翘楚有心励精图治,救国于危难,然而,强敌犯境,这样的境地并没有留给她多少时间来兴兵造器,改革创新,一展所长。
国师位列群臣之首,太子的目光自上而下,群臣的目光自下而上,在他身上交汇。
经过漫长的思虑,国师微不可察地深呼吸了一次,似乎在心中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翘楚冷眼旁观,瞧见他将眼中的寒意一点一滴收尽。再次抬头,他已换上了一副耿介无害的样子。
百官们心中千呼万唤,国师终于启齿:“为今之计,在于调兵。”
“操备军?”翘楚挑眉询问。
国师闻言,一丝惊艳从脸上一闪而过,良久,他颔首作揖回复道:“可。”
“运粮军?”
“可。”
“京师腹地驻军?”
“可。”
“边境驻军?”
国师的身形一顿,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
他隐藏地太好,以至于翘楚想要追踪的时候,那丝光亮已经又被埋没进他眼里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他只是四平八稳的说着:“西南无战事,可以抽调,但路途较远,尚需时日。”
“无妨,相信国师可以献出几道缓兵之计,拖延些时日。”
“看来,殿下似乎早已胸有沟壑。”周济淡淡一笑。
“国师大人,似乎也早已腹有乾坤。”翘楚却笑得妖娆。
啥,啥,啥,这说的都是个啥——估计这便是文武百官的内心独白了。
国师大人体恤,不忍一帮庸才再“独白”下去,款动身姿,在太子高踞在上的注视下,他的天语纶音就一字一字飘散开来,在这神英殿内久久激荡——
“自即日起,奉命征调如下部队赴金陵守卫:
1、操练军。包括金陵操练军、广陵操练军;
2、备用军。包括金陵备用军、淮南备用军、淮北备用军;
3、运粮军。包括广陵所有运粮军;
4、京师腹地驻军;
5、兰陵边境驻军。
各军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并按时赶到京城布防,如有违抗,军令必斩!”
一旁的执事奋笔疾书,拟好旨意。
一些官员向太子和国师面露赞赏,以上部队共计十余万人,同城内的十万残兵联手,不管如何,不至于必败。
还是有一些人对此表示担忧:“这些部队并非主力,大多是预备役或是后勤部队。战斗力强的驻军又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精锐的京城三大营以及京城附近的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寥寥无几,即使逃回来的,也早已被吓破了胆,士气全无了,要想保卫京城,只能靠这些预备役和后勤部队了。”翘楚宽慰,转脸对上左侧的户部官员,
“除了士兵外,要守住金陵城还需要两样更加重要的东西——钱和粮食。”
户部尚书愁眉深锁,拱手回道:“此前的国库尽数充作皇帝陛下亲征军饷之用了。少有剩余的……太子您信奉佛法,数月前殿下已下令为南诏寺铸金佛……所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想不到户部尚书平日看起来温敦厚度,说起话来倒也妙语连珠。什么“信奉佛法”?明明是听信谗言!
一些人朝韩焉身旁另一位仪表堂堂的臣子目露凶光。
阿难提点:“这位丁玉郎也是……”
“男宠?”翘楚转头,见阿难无奈点头默认,心想:这太子,也不怕撑着。
阿难继续在翘楚耳侧道:“此人先前出资修寺庙,名曰‘南诏寺’,供出家人休息,修行之需,所获功德钱不可计量。为求更为鼎盛的香火钱,软磨硬泡,使出浑身媚术,才得太子下令,斥巨资给‘南诏寺’的铸了一尊金佛。”
一尊金佛?这得使了多大的媚术!太子啊太子,你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这回,还来了个花样作死!
“融了。”翘楚抚额。
尚书大人眨巴着昏花的老眼,呆立在那儿,怕是尚未听懂,所以并未领命。
翘楚摇头轻叹:“孤说,将那金佛融了,军费够了吧?还有,国师大人,你今儿眼抽筋了吗?怎么一个劲儿用那种眼神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