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我明白了一些事，心里的恐惧淡了几分。
我下床去开门，对左小琴说道：“先帮我找到铃铛。”
左小琴肃然点了点头，说道：“东西我都带来了。”
几人进入病房，关了房门，左小琴从背包里拿出铃铛的檀木小箱，从里面拿出了那个惟妙惟肖的木雕。
她拿水果刀从木雕上削下来一根木刺，然后拆了罗盘，将表针换成那根木刺。
在李素欣等人惊奇无比的目光之下，那木刺表针动了，转了半圈后指向东边。
不怪他们惊奇，我们都知道罗盘是磁场反应器，表针是金属，金属对磁场有反应啊，但一根木条怎么也会对磁场有反应？灵异界许多事情就是这么不科学。
我连忙收拾了东西，催促左小琴行动。
我们一行人匆匆出院，那时是晚上十点多，泸定县的街道还是挺热闹的。
十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一个公园的小型儿童游乐场内，那里很清净，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因为没有家长会在晚上十点多还让孩子在外面玩的。
游乐场里有碰碰车，秋千，儿童海盗船等项目。
来到这里之后，左小琴手里的罗盘表针左右摇摆不定起来。
“就是在这里。”左小琴紧张说道：“那丫头该不会生你的气就攻击我们吧？”
我环目四顾，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碰碰车场地内响起了“哔咘哔咘”的音乐，一辆山羊角碰碰车无人自动，在场内欢快游走起来。
李素欣等人眼神微变，随即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铃铛就坐在那碰碰车上，两手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我从左小琴手里接过檀木箱，一步步走过去，但距离车场还有五米时，铃铛忽然冲我呲牙，目露凶光。
我脚步一顿，拿出一张通灵符烧了，符灰落在掌心，我将烫手的符灰直接塞嘴里咽下去，然后对铃铛说道：“哥哥错了，你想要哥哥怎么赔罪都行，原谅哥哥好吗？”
呲！铃铛像是生气的猴子，凶了我一下就消失在眼前，下一刻，我们的身后传来音乐，我转身一看，是旋转木马转起来了，铃铛坐在木马上。
左小琴怯怯地说道：“铃铛乖啦，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要是鬼差发现了你就不好啦。”
铃铛无视她。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鬼差，这一区的鬼差被我吓跑过，对铃铛的事情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积极。
我檀木箱子放在地面上，打开行李包，拿出几张黄纸铺在地上，以及从医院顺来的水果刀。
李素欣面色微变道：“你要干什么，还要放血不成？你可知道医生怎么说你的，你这两天至少折腾掉了五年命。”
我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我杀了玄机子，就算是正当防卫，就算我无罪，也没错，但我的杀心已经彻底被激发，打伤铃铛就是最好的说明。”
李素欣等人闻言，顿时噤声，他们的阅历未必比燕书少，我这么一说，估计他们也就理解我的心理矛盾了，神色都很凝重。
“我虽然年轻，但也相信一个真理，不付出些代价，是记不住教训的。”我吸气说道，拿出打火机烧着水果刀的刀锋，心脏也在剧烈颤抖着，但决心不改。
从我挂断燕书的电话时就决定了的事。
左小琴面色苍白地说道：“你……你别做傻事，你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了，无法想象的代价！”
我猜她说的代价是指我的阳寿，我用了鬼头刀，阳寿应该更少了，但那东西毕竟看不清见摸不着，无法起到警醒的作用。
我没有理会左小琴，而是对木马上的铃铛说道：“铃铛，我这么做不全是向你赔罪，也是自我拯救，希望你看到我的决心后，能原谅我，不然，我宁愿封印你二十三年也不会让你被捉去受刑。”
铃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放下打火机，在众人颤抖的惊呼中，一刀切下了左手小拇指，干脆利落，那一刀，堪称是我半生最厉害的刀法，虽然我那时也在浑身颤抖，先是极端的害怕，然后是极端的痛楚。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不在咬舌之下，而且是持续的，随着鲜血的喷涌而越来越痛的。
我很庆幸八年前的我有决心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个断指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警醒着我，我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你疯了？”左小琴等人大叫着扑上来，要伸手去捂我的手指但又不敢，手足无措。
我咬着牙，满头大汗，紧紧盯着铃铛。
铃铛眼里的凶光迅速消失，终于又恢复了白色的瞳仁，化作一道红光射入檀木箱里。
我心头大石放下，便觉浑身一冷，眼前一片黑暗。
话说，我也真是昏迷得有够频繁的，嘿。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左手小拇指当然已经包扎好了，我那一刀，削掉了四分之三的小拇指。
左小琴和吕斌也在病房里，李素欣和何俊回酒店去剪辑视频。
我精神好了不少，要求出院，左小琴和吕斌倒也没阻拦，爽快收拾了东西离开医院。
原本计划今天返程的，但经我昨晚那么一闹，只能等明天了。
吕斌大叔背着我的行李，我们缓步走向宾馆。
不料，正转过街角时，左小琴惊咦了一声驻足，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张轮椅被人推入前方小巷里。
“又有什么事？”吕斌大叔神经质地问道，显然也是被折腾怕了。
“那个人昨天应该被鬼怪缠得厉害。”左小琴低头走了两步，忽然跳起来惊呼道：“是那个张医生，大前天晚上在医院大堂二楼跳楼的张医生，后来何俊说是他将林宏超的身世消息卖给林宏超的。”
“他叫张华阳。”我凝重说道。
“对对对，张华阳。”左小琴吸气道：“他很不妙啊，林宏艺都摔断他的双腿了，怎么还去缠他？”
我看了看那小巷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或者是借他的手做点事情。”
吕斌大叔醒悟道：“你是说对付林宏超？咦，那小巷通向遵义街啊，川剧院那边正大肆举办林宏艺一家的丧事。”
“我们去看看。”我说完，快步走向小巷。
穿过小巷出来，街道对面就是川剧院，其大门和围墙上都挂白布白灯笼，门前街道左右哥摆了好几个告示牌，上写：丧事，请勿鸣喇叭。
一些路过的本地人小声议论道：“小林先生真的很细心呢？大林先生有这样的弟弟帮他办身后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左小琴“嗤”了一声。
张华阳被一个年轻人推着进入了川剧院。
我们没有过去，何俊、左小琴这几天得罪找川剧院不轻，就这么过去只怕又要引发冲突。
但我们只站了不到十分钟，川剧院里忽然骚乱起来，大群宾客涌出来，一个个满脸惊恐的样子。
“果然出事了！”我们这才快步冲过街道，走入院里。
林宏超死了！死状可怖。
他跪在三幅灵柩之前，身体保持着叩首的姿态，但额头磕破了，不是破皮，而是整块额骨都掉了出来，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我们见状，差点忍不住呕吐。
张华阳目露惊惧地盯着灵柩，他面前的地板上，有一个碎成几块的玉佩。
后来听目睹经过的人们说，张华阳在灵前上香完毕，林宏超走近还礼，就在那时，坐在轮椅上的张华阳忽然伸手扯掉了林宏超颈脖上的玉佩，当场将之摔烂。
然后，林宏超突然发疯，挖了自己双眼，跪在地上朝三副灵柩用力磕头，口中大叫：“大哥大嫂我错了，小仪不要过来，叔叔错了，我不该活埋了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宾客们全被这话惊得头皮发麻，本来想上前阻止林宏超的人也都僵住了。
林宏超死命磕头，十几下之后，脑袋“啪”的一声脆响，整块额骨掉落在地，吓得宾客们连滚带爬作鸟兽散。
那场面绝对是宾客们一辈子的恶梦！
吕斌无限感慨地说道：“陶高队长昨天才对外宣布案情陷入死胡同了，因为林宏艺一家的尸体被烧掉了，无法从尸体上得知他们临死前和谁接触过，而埋尸的山头也找不到线索，想想也是，入夏之后常有暴雨，山上还能有什么线索？也许林宏超当时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吧，结果他还是逃不掉。”
左小琴吸气，小声说道：“这是厉鬼借神明的力量回来杀人报仇啊，我看了几十本道书，也没看到过这么稀奇的事情。”
我无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川剧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回到宾馆，左小琴一直在看电视，我坐在李素欣和何俊的身后，听他们讨论工作，吕斌在整理和檫拭器材。
连日来的惊变，使我们都觉得这样的时光分外美好。
日落之后，床外刮来一股凉风，窗帘翻飞。
我们同时一顿，若有所感地看向窗户。
果然，林宏超、方子欣和林佳仪正微笑着站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