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这年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趟这条路干嘛,哪拉摊儿不是糊口,犯得着慌命过来,你是没见过热闹么!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娃他妈走得早,我还要留命再找!”说这话的人似一肚子气,抽出包裹里的烟锅,点燃了烟丝也点燃了愁绪。天地一张大网,活着安稳才能腾出时间安排和想象。
头里的灰头汉子把背囊倒了一个肩,回话:“谁都不找死,听说了么?那饶城里来了人物,你一辈子都没见过哩!你想不想发财?想不想回去找个娃他妈?往日拦路的消息最灵,早先去了,放心吧!”
抽烟汉子舒展眉头,追问:“来了什么人物?天兵天将?”“什么兵啊将啊,那土匪去了不是找死么!听说来的是东海和西海的仙女,北边贩旱熊皮和水物的卖家,多了去了,我也没亲眼见过!”
“你听谁说的?”
“哎呀,管他谁说的,能上路的都上路了,赶紧走,慢了后悔你一辈子!”两人没有再说话,抽烟汉子烟也没再抽烟,他看了对面山破开的小路,隐隐也有赶路的人影,便再也没有张望。
城外排起了长龙,赶路人洗了澡才能进城,传下来的规矩,说是洗去邪气。洗就洗吧,灵验的就是科学!以前人过的就是讲究!城外立一大旅店,店名——浮生未歇,您要实在累的慌,就先城外睡一晚。夜里那个满腹愁绪的旅人收起了烟锅,也去睡了。
城里的安然花开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花来的,还是花儿美人?这个迷从花开的时候就等着人去猜。
饶城,名如其城,富饶繁盛,西来山脉脚下,东临大河碧湖,奇绝俊秀。不仅如此,饶城有着独一无二的景致——安然花,安然花花期逢春,花色粉绮,一开必盛,那香淡淡的,最奇特的是春雨打不走,春风吹不散,满城馨香。所以饶城私底下也被人称安然城,城里女子,遑论穷富,这时都会挑合适的时间出来观花。
城中心圆形广场自发形成了集市会,各地生意人摆摊开张,皮货花布,宝石玉器,首饰铁艺,匕首刀具,有人牵来了骆驼,有人逗猴耍小丑戏,还有当地人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和水果!自然还有人带来了许多古董破烂货,号称经过许多惊奇历险收集来的,架不住围观好奇人群追问又好像故意吊人胃口,灰头发汉子和抽烟汉子边介绍小物件边讲述西边大山里传说中的鬼城,仿佛只在大雾之中出现,每次有贸然闯入者都有来无回,让人觉得偶然瞥见它的一角绝对是天赐的玄妙巧合。“比如那个小东西!”抽烟汉子抓起透明的盒子,用湿布子擦去灰尘,又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光彩,重点是打开盖子,里面的小东西——一个小人!他把一个把手拧了几圈,当着众人的面,放开!盒子里的小人就开始跳舞,盒子发出人们从来没听过的曲子,简直奇了!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被挤得越来越小,不断有人喊——“多少钱,卖给我!”这时灰头汉子和来人打来回!抽烟汉子看见来人把一道金黄色塞给灰头汉子,才不动声色的笑了!那人带来的小孩被挤的简直站在放置物品的布上,小屁孩眼里都是新奇!抽烟汉子捏起一个前面叫卖的天上“流星果”,撕掉本来严丝合缝亮晶晶的透明外皮,送到小屁孩嘴里,小孩不会说话,但他知道甜!呵呵笑了。灰头汉子直说:“妈的败家烟锅!那流星果有数!你干啥子不和我商量!”转而回头对买主说:“先生娃有福,那流星果一般人吃不上!”买主这才一改咬牙切齿,觉得这个买卖不亏,乐呵呵牵着孩子走了。一旁看着的孩子口水都快出来了,眼巴巴的,可是没钱哪来的“大方”呢?后边有人叫了起来——“哦哟!这是凤凰吧!”前面挤着的小屁孩纷纷从大人脚下穿出去看那新奇的鸟去了。
饶城里的小旅店很多,大的吃饭和住宿的旅店只有一家,官家的!日夜有拿刀的巡逻,住店还得登记名字来处体貌特征,这就是饶城一直平安没土匪的原因。言归正传,这段日子是饶城从来没有过的节日。两天后,“节日”最致命最吸引人的原因来了!
官家酒楼前搭起了好高的台子,传说中东海来的仙女就在上面!
犹有薄纱遮住半面脸孔,只露出一双妖媚摄人的眸子,细长的柳眉,人流重重摩肩接踵。在远处在低处看过去,她好像飘在半空,衣服空出的腰部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妖娆魅惑,袖子部分长出几乎等身的飘带,舞起来虚幻如烟火燃后的青烟,真正像画里走出来的。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推挤,想再瞅个清楚,一早就来的年轻人迷恋视觉转而迷恋脚下的土地,哪肯挪动脚步放走没有下次的机会,试图看清面纱底下纷传已久的谜底。伴随**引起一波一波叫喊,靛蓝衣带转下,赭红齐膝裙子宛如倒置绽放玫瑰花,她忽而并拢一双玉腿坐于舞台,好像伏在波涛上翻滚;忽而半跪,仰起细颈,挥出飘带又像要摘天上的星星。这回看清楚了,饶城本地的当地的少女都下决心下件衣服就按这么裁剪!夕阳西下几时回?无人回!官家人运来长木板直接把高台与酒楼二楼连为一体,仙女碎步跑上木板,飘进安排好的休息香阁,窗口帘子放下,众人才觉得该吃饭了!有钱的直截奔入酒楼,无钱的各回各家自想办法。没关系!人家官家说了,晚上,人家仙女还出来唱歌呢!
酒楼二楼吃饭的点,人满满当当,连平常宽阔的过道走廊都临时加上了许多长桌长凳,服务员来回跑可够呛!这里同样有表演!置一桌子,上一个人耍弄魔术,这会儿来了师徒二人说书唱戏,师傅长的像马铃薯自己说自己叫逗你玩,傻胖徒弟一脸痴呆诨名小月月。师傅教徒弟弹羊琴,徒弟从来没学过,还咬断了三根琴弦以为可以吃,幸亏师傅拦的快保住了剩下两根弦,师傅骂骂咧咧,徒弟仅凭两根弦歪打冒撞却一奏就是一个好曲儿!反而师傅胡乱跑调洋相百出惹人发笑。教弹琴完了轮到说书讲故事,讲的谁呢!竟然是早就死了的祁祥辉祁校尉!小月月傻乎乎脑袋绷一头巾演祁校尉,呀呀呀的就上来了!马铃薯师傅也绷一头巾嘿哈嘿哈的也出来了,演官家!扮相很捧腹,但没人说这不是一个武侠故事。
武侠故事谁最爱听?带刀人!他们听的最认真吗?也不是,说的那祁校尉简直就是一个传说,年纪轻轻,会法术,只能拿天兵天将来形容!但最后还是死了,连尸体也没有,对所有人来说这就是个警告!不要瞎想乱动!除非你本事比他大,这怎么可能呢?这也是官家对这个传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这个故事不全,谁都没听全过,老人孩子商人卖艺的官家拿刀警卫都眼巴巴竖起耳朵听。“走上台来笑哈哈,台上台下如一家。今天不把别的讲,我把饶城夸一夸...”夸完饶城紧跟着正题出来了——“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祁军郎。那祁军郎长在阆山最高峰,功夫自小练得棒。下山闯荡到军营,师傅叮咛都不忘。掂拈掐指能算计,胜仗一打军官当...你莫见,那猛虎12条,长蛇12丈!祁郎独立一人对,左一挡,右一攮,飞来飞去逮不见,冲杀兴起糊涂账。”又说——“那闺女生的颜如玉,生来注定配祁郎。你在前线我在后,书信一行接一行...”
一会打杀,听的人惊心动魄,一会婉约,尤其小月月扮那姑娘,惹人哄笑。带刀警卫有轮换好不容易坐下的,点了粮食酒,一会服务员跑着端上来,服务员头发没整理过,纷乱如好久没洗,从脑后几乎看不到旋,佝偻腰,万年笑容,灰色粗布带蓝条旧衣服,看不出壮实胖瘦。他倒酒,到了“闺女生的颜如玉”这,精神也被吸引到了说书唱词上,全然没看到酒满溢出了半杯,带刀人惜酒,不能忍。揪扯服务员领子,抬手就是两耳光,服务员直说——“怪俺没小心...都怪俺!”憨气十足!酒楼大厅管事的也跑来,数落服务员的不是!“牛二,怎么搞的!张带队,嫩看,咱们酒楼人手不够,都是老板摆地方拉来的临时工,素质不齐,嫩摆跟他计较。喝酒全凭高兴!嫩辛苦,酒我们请!”张带队点了头,只管喝酒,也就是,官家哪有跟自己官家过不去的道理,岳管事使了眼色,推牛二离开。与酒楼热闹相比,这点插曲不算什么,酒楼这就天几乎每天都有碰瓷寻衅的,人多是非多。牛二今天不让再送酒了,安排洗碗。
二楼还在唱——“...英雄盖世路坎坷,烟消云散不复见。平安世界快活多,夷川故事枉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