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区更显得寒冷彻骨,五更天后,天空中逐渐露出灰蒙蒙的气色,梦虎一宿未眠,珍夫人腻歪着乱蓬蓬的头靠在梦虎的肩上,露出了白皙的长脖颈,小巧的嘴唇一会抿着,一会翕动,一会又蠕动两下,长长的眼睫毛盖住那双氤氲的美丽眼睛,熟睡中的她就像个婴儿般的满足。
梦虎被她靠着不敢动弹,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梦虎感觉腿脚手臂仿佛血液都快凝固,仿佛有万千只小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全身,他动了动,变换了姿势,珍夫人被惊醒。
“再躺会吧!”梦虎温和的近乎心碎。
珍夫人点点头毫不顾忌地躺在梦虎身边,仿佛忘记了他们是在逃亡的途中,梦虎放心地闭上双眼,恍恍惚惚地做起梦来。
一道绮霞划过眼前,天已大亮,阳光普照着整个大莽山的深处,往下一看,无法探知悬崖有多高,仿若万丈深渊,清晨和煦的阳光并没有让梦虎觉得舒服,经过一整夜的奔跑、惊吓、寒冷、无眠,此时此刻,梦虎饥肠辘辘。
珍夫人听见梦虎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她紧蹙双眉,然后,轻轻地摇晃着站了起来,梦虎的长袍子穿在身上根本就不合身,看上去,像是被一件大斗篷包着,空荡荡地飘荡在绿意盎然的大山上。
她走了几步,几乎摔倒,不远处,有一颗荆棘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比米粒大的果实,珍夫人摘了许多放在嘴里,忘情地贪婪地吃着。
“梦虎,你快过来,你也吃点!”
梦虎蹒跚着靠了过来,珍夫人将摘好的一大把红色小果子喂到梦虎最里。
“这是什么果子?”
“是救兵粮!”珍夫人格格地笑了起来,“好吃吗?多吃点,吃了才有力气走出这片大山。”
梦虎被珍夫人的欢快感染,如果没有与外界的争斗,在这深山老林里与这样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女子生活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相互喂着对方。梦虎的眼神里满是感动,珍夫人快乐的就像少女。但接下来的残酷事实让俩人争吵不休。
“我们还是下山吧?”梦虎提议。
“下山?”珍夫人收了刚刚还乐得有些合不拢的嘴,“这会?万万不可!”
“我们不趁有体力的时候下山,就只有等着饿死,我们先不说会不会遇到才狼虎豹。真的遇到了,你我这样的体格现在打得过吗?”
“下去,下去等着被活捉吗?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残酷是吗?”珍夫人气得脸色煞白。
“我们可以另外走一条路,虽然我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我听李老前辈讲过,这座山早前躲避战乱的时候有一条开辟的小道。只不过,下山后离永宁会远很多,应该是云南昭通那边去了。我们去找找那条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不足半天就会走下山。”
“你走云南干什么呢?你的家、朱小姐、周媛媛不都在永宁等着你吗?我们这样去了云南,他们又不知道,万一他们打了回来,又没人帮助,怎么办?”
“他们不会折返回来的,我走之前就叮嘱过,在永宁城会合。”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听你的话呢?”
“不可能吧,我自己觉得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你想想看,周媛媛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那心,也没那力,阿甲、阿西阿忠更是赤胆忠心,没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自作主张的,你这样一说,我到有些担心媚儿了。”
珍夫人冷笑了笑,“媚儿的性格我清楚,她是个少有冷静地女孩,你又是她最爱的,我估计啊,她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样说,事情还真的复杂起来了。就凭我俩也不是万春带领军队的对手啊,我们俩这一下山,完全就是肉搏啊!丝毫没有战斗力。不行,还是得先找到那条下山小道,即便是绕道,也总比被动挨打的好,等下山安全了,我们准备好了再折返回来看朱小姐是否安全,这最多来回一天的时间,况且,我觉得媚儿这会应该不会行动。”
珍夫人无奈地闭上眼睛,“也只有先如此了。”
撒梦虎凭着李老前辈的回忆,在山里找那条通往下山的小道。终于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出口,可是,道路两旁长出来比人还高的草让梦虎范了难,必须把这些草压平了才能过路,撒梦虎试着走了几步,那比人高的草叫马边花,长了薄薄的比刀片还要厉害的叶子,经过它们旁边的时候,叶子呼啦啦地刮了过来,皮肤露出来的地方无不一一被刮出伤口来,就连衣衫也幸免于难。梦虎在前面找了树枝划拉着,珍夫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这样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也是出了不少汗。
“照这样走下去,恐怕得一整天啊!”珍夫人跟在深厚娇喘吁吁。
“没关系,只要这条路是正确的,就总会走下去的,你累了吧,我们先歇一会儿。”
两人就地坐了下来,珍夫人看见一株藤蔓缠绕在马边花上,那藤蔓的重量压住了马边花,使得这株马边花压得很弯很弯,几乎就快贴在地面上,顺着藤蔓上的叶子看过去,连同那根茎一并看了,这根茎深深地植入地面,地面上长满了厚厚的侧耳根,那些侧耳跟开着白色的小花,风一吹,马边花呼啦啦地向一边倒,那些美丽的白色小花便散发出迷人的馨香。
珍浮人用手摘了一些花,放在鼻尖嗅着,那侧耳根的甜腻气味顿时沁入心脾,珍夫人闭上眼睛,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撒梦虎被这一景象深深吸引,这是一个爱好美好的女子,也是一个懂得如果生活的女子,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拒绝什么,她完全没心没肺地活着,她只追求自己想要的,她仿佛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不管这目光是赞誉还是鄙夷,她统统不在乎,生活是自己的,干嘛老看别人的脸色。她总是这样说。
可是,这一次不同,她没能我行我素地苟且活着,她之所以不愿意随朱小姐一起去永宁,是她心里有所顾忌,她知道,在梦虎的心里,他是爱着媚儿的。
“你想媚儿了吗?”珍夫人看见梦虎紧闭的双眼,仿佛沉思良久。
“呃,有点!”
“媚儿在你心目中是无法替代的吗?”
“这个,这个当然。”
“那韩烟呢?彻底忘记了吗?”
梦虎依然闭着眼睛,嘴角牵动了下,终究保持着沉默。
“你还是没有忘记韩烟?这么说来,媚儿根本就不是无法替代的--”
梦虎猛地睁开眼睛,“韩烟,对啊,韩烟在云南,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她帮忙。”
珍夫人冷笑了下,不在说什么。
“不,算了,不去找她了--”梦虎摇摇头,韩烟走的时候,意见坚决,梦虎想想也罢,不去打扰她喜欢清净的生活,也许,就是对她最好的尊重吧!
“这是什么,你看!”
撒梦虎被珍夫人的惊呼声中跳了过来,原来,珍夫人在摘那些侧耳根的时候,发现那株藤蔓在地上不是普通的依附在马边花的藤蔓,她用小刀扒了起来。
“让我来,”梦虎轻轻地推开珍夫人,很努力很小心地挖着这株藤蔓结在地下的果实。梦虎的每一次小心翼翼的专注,都深深地吸引这珍夫人,他的目光锐利而执着,眼神专注于手中的小刀,一下一下地挖着,趴在地上,那姿势也不算舒服吧,还是那么虔诚地弓着腰,脸面几乎就快贴在地上了,珍夫人帮着扒开那些贴在他脸上的野草,梦虎感激地笑笑,终于,梦虎拽出了一个白色连根的像番薯样大的块头。
”是地瓜!这种东西一般长在台湾,它的水分可足了,这下好了,我们俩有吃的了。”梦虎像如获至宝般地高兴,在珍夫人的眼前晃动着这只硕大的白地瓜。
“我要,我要嘛!”珍夫人站起来,就要抢梦虎手中的地瓜,梦虎早料到珍夫人会这样,他一骨碌翻身起来,高过珍夫人的头顶,晃动着,躲闪着。
俩人在寂静的大山里高声地呼喊着、追逐着,丝毫不避讳是否有人偷听。“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在意我们俩是否玩得高兴,更何况,填报独肚子才是我们当前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事情,如今,这块地里长里这么多藤蔓的不在少数,这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啊,了不起,珍,你发现了这个秘密,我,佩服你,跟你在一起,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珍夫人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像现在这样,虽然身处逆境,却还能笑着面对的这种感觉。”
“这是人的本能,当你深处逆境多次,你就会发现,生活并没有你想象的难,苦也是一天,愁也是一天,我们来到世上,不是天生来找茬的,我们是追寻那不可多得的快乐的,尤其是,当我为哥哥报仇过后,我觉得我并不快乐,快乐并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宽容才是快乐的本质,这是我来大莽山所参透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