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者被带到周位穴居的山洞,只见床榻边围满了不少人,带路的一路狂喊让开,中间立即让开了一条道,周位背对着老者,背微坨,床榻上仰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她的脸色苍白,被褥上隐约有些斑斑血迹,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哆嗦着,眼神涣散,目光游离。
“大当头,老头来了!”爪牙单膝跪地,拱手作揖。周位缓缓转过身子,胡子拉碴的脸上,一对眼睛闪耀着少有的光芒,那是泪珠的滚动!
“听说,你是大莽山最会解毒的高手?”
老者忽然明白大当头的意思了,估摸着床榻上的女子是中毒了。但他却不想立即答应帮周位的忙,因为,他想利用手中的筹码给周位交换。
“老生略懂一二……”老者镇定自若,绝不多言。
“你能给她解毒么?”周位的语气里明显没有审问老者时的嚣张。
老者对周位努努嘴,眼睛望着被绑着的双手。周位挥挥手,爪牙立马松了绑,老者有近床榻,伸手就要握住床榻上女子的手腕,周位大喝一声,“让你看,没让你摸!”
老头微侧着脸,不满地说,“她中的可是蛇毒?不让我摸也行,不出半小时,她就会没命了!”说完,老者起身作势要走。
大当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老者一个趔趄跌坐在床沿。
老者哆嗦着双手,战战兢兢地捉住床榻上病女子的手,“脉息微弱,快清创伤口,涂云南白药,喝观音土水……”
老者铿锵有力的声音句句击打在周位胸膛,此刻,只要能救活病榻上的女子,哪怕让他给老者跪着也行啊!
同时,老者辅以点穴治疗,半小时后,神志不清的女子居然焕发出勃勃生机。周位眼前一亮,眼中泛着泪光,他拉了老者一同上坐,老者早累得气喘吁吁。
“老头,感谢您!现在,您需要什么?我尽量满足您!”
“我现在啊,就一个字,累!也许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问我需要什么?”老者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你就是,求大当头放了撒二爷!”
老者说完就要跪下,周位顺势抱着老者,将他扶正在椅子上,“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得等小女醒来后再做决定,这件事情啊,是小女做主,如果到时不满意,我们再商量,可好?”
事已至此,老头也别无它法,只央求先将妙真放了。
“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抽我这里还疼着呢,放了他可不行,看在你老的份上,就从水牢提到土牢吧!”
老者见周位很执拗,加上又累又饿,体力渐有不支,遂不再理论。
病榻上的女子醒来几次,呕吐后喝观音土水,如此几次,身体虽虚弱,呼吸却不比先前凝重。
老者吃罢饭,与周位共同守候病榻中的病人。
周位虽五大三粗,对于救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老者感激涕零,“老叔,我这个女儿,从小没有了娘,她又聪明伶俐,在我身边长大,什么事情几乎用不着我教,讲话也好听!”
“是啊,看得出来大当头对孩子的爱,我的孙子当年也走失了,我的儿子老伴不幸离世了,还有个儿媳妇也是下落不明,晚景凄凉啊,这都是个人的造化,小姐的生命很顽强,她会逐渐好起来的!”老者说着自己的故事轻松平和,这样的话不知道给别人讲了多少遍。
“原来老叔身世这么凄惨,您老放心,以后我会罩着你天堂坝的!”
老者笑笑,“大可不必,我早习惯了一个人,天堂坝虽比不上你老鹰岩,但日常的运转还是挺有序的,我完全可以闭眼就走,只不过,要说我这一辈子有没有遗憾的事,那肯定是有的,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
“是的呢,老叔,你不就是想找寻你的孙儿么?有什么特征,我派弟兄们各路打听打听!”
“算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多做打算了!”老者说完,轻松地闭上眼睛小憩。
老者一路走来,发现自己带着妻妾,儿子等家人共几百号人口,乱哄哄的从珙县麻塘镇一路向西进发,这次是彻底离开世代安居的麻塘镇,自从罗幺妹与朝廷官兵几番回合下来,朝廷彻底震怒,声称要荡平整个麻塘镇,获悉内幕消息的李太爷命令儿子,孙子及家眷们连夜赶往云南姑婆家避难。
一行人走啊走,来到大莽山时,获悉朝廷已经围剿了麻塘镇,镇子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老者为父亲首先遇难沉默寡言,遂吩咐众人别走大路,于是不小心误闯金沙江,几十年前的一幕仿佛在撒梦虎他们初次进入大莽山时一样,很多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稀奇古怪,那个时候的大莽山还要荒芜,而且大雪封山,一行人转来转去白白浪费了两三个月,所带的粮食几乎耗尽,老者遂下令就地安营扎寨,待到来年开春冰雪融化再出发。
于是砍树搭窝棚,男人们狩猎,女人们顾家带孩子,就在这年冬天,饿死,病死了不少人口,随行的家丁也只剩下一百来口人,每天虔诚地祈祷佛祖保佑的老者也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身边人在痛苦中煎熬着离世,即使是空怀一生绝技也拯救不了任何人,就在这个时候,儿媳妇何幺妹诞下了一个小子,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族带来了几许希望。老者给孩子取名琛儿。琛儿从小就皮实。第二年春天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云南回来的管家拍门告急,云南姑婆一家自身难保,更不必说接济他们一家老少几百口人了,或许人性就是如此,大难当头,谁分你我?
老者认命了,这半年的时间里,大莽山连个雀鸟也看不到,茫茫崇山峻岭,这里才是避开战乱最安全的地方啊!老者下定决心在此开天辟地,春天本就是播种的季节,老头种下了很多很多希望!
转眼间两三年过去了,琛儿喜欢和爷爷呆在一起,爷爷讲故事给他听,他听得是懂非懂,总是顺着爷爷的心事点头微笑,爷爷仿佛又回到了麻塘镇,享受着上天赐予的天伦之乐。可惜好景不长,爷爷的妻妾们在一场瘟疫中相继离世,爷爷信佛,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从此更加积德行善,终身不近女色,哪怕是后来遇到避难的阿婆,也没有动心过。更为不幸的是,琛儿在一个黄昏的时候被一个和尚骗走了,何幺妹思儿心切,走出了大莽山,只要有一丝丝琛儿的消息,她绝不放过,哪怕是被奴役,哪怕是陪坏男人睡觉,但往往获得的消息大多没有用处,何幺妹也曾回大莽山,但她终究忍受不了思念的痛苦,只得再次离家出走,好几十年过去了,何幺妹老了,也没有颜面再回大莽山,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惩罚,一定是自己不够虔诚,于是在九鼎山踏踏实实地诵经念佛。
老者的儿子后来在一次上山打猎途中被老虎吃掉了,从此,老者几乎没有眼泪,直到遇见妙真让他想起了何幺妹。世事难料,老者的隐忍让他在以后的几十年时光中平和安详,仿佛那个已经四十的琛儿戴着刻有僰文的玉佩在轻轻咳嗽,老者微微睁开眼,一行热泪早已顺着脸颊轻轻滚落。
“小姐醒了,直嚷饿,老叔,可以让她吃点什么?你看她都绝食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后天怎么参加订婚典礼啊?”周位着急地询问着。
“小姐的生命要紧,这种情况下需要多休息,订婚的事,还是推后吧!”老者走过去把了小姐的脉,见没什么大碍,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以给点米汤喝!”
“媛媛,你好点没有?”周位握着小姐的手,差点没哭出声来。
媛媛努力地想要挣扎着坐起,侍女扶了坐正,她喘着气,费劲地吐出了两个字,“他呢!”
“谁?”周位分明晓得媛媛口中的他就是老者要寻找的撒梦虎,“你是说撒二爷?”
媛媛点点头,在侍女的帮助下喝了一小口米汤。停了一会,仿佛重新活过来了。她殷切地期待着父亲给她满意的回答。
“见他?”
媛媛点点头。
老者听说一阵激动,小姐醒来点名要见撒梦虎,后天订婚,放了撒梦虎得小姐说了算?难道……
老者正念想间,只见洞口走来了一个身材好大,孔武有力的高大个,他的脸上有些苍茫空洞,但仍然掩饰不了英气逼人。这个孩子,一看就是将才之风,怪不得朱媚儿喜欢他,妙真喜欢他,媛媛小姐也喜欢他,他是有多么的伟大和了不起啊,朱媚儿为她放弃官宦小姐的身份追随他,妙真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媛媛小姐和他的缘分应该不是很长久,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撒梦虎手脚并没有被绑着,他给各位长辈施礼,即使身处囫囵,也是有礼有节,丝毫没有落魄的迹象。